“别像个傻子似地看我。”我拍他肩膀乐呵呵地说,“呆会儿尝尝咱的手艺。”我爸爸妈妈对阿眉不反感。现在老人要求不高,带一个姑娘就可以,总比一个没有或是带一大串回家要强。我和阿眉是分开睡的。
六
阿眉喜欢逛商场,喜欢穿花衣裳,喜欢看电影。我只喜欢看电影——我们就常去看电影。一般情况,她到北京时间都很晚,我们不能进城去电影院看,便在我们大院的操场上看露天电影。那个星期六刚好有班机飞北京。因我已不那么神经病似地天天跑首都机场,所以,飞机落地后,她一人坐车到的我家。正巧我扛着椅子要去看电影。问她,她自然也要去。往操场走的路上,她说,她在往北京飞来的一路上想:要是我在机场里等她就好了。可一下飞机,我不在。“那是自然的。”我说,“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哪知道你今天会飞来。”她不吭声,噘着嘴,说北京冷。电影开映后,她又说冷。我把外套脱给她,她还说冷。我说:“再脱我可就光膀子啦。”
电影放完后,她不理我了。我哄了哄,哄不过来,在梦里还一直纳闷。早晨,她到我屋里来问我:“我的香水你放哪儿啦?”(她在我家放了一套化妆品。)“喝了。”她笑了,瞟我一眼。我把香水找出来,一边往她头发上喷了几滴,一边问她。
“昨晚生我气了?”
“嗯。”
“为什么?”
“你不理我。”
“还怎么理你?你说冷,我不是连衣服都给了你?”
“我也没叫你非把衣服给我。我说冷,只是想听你几句暖话。”
我觉得自己很笨,这么简单的名堂都没闹清。我第一次羡慕起那些这方面的大师们。后来,我送她去机场的路上,她告诉我,实际上,她这些天都很不开心。上次来北京过夜回去,飞机带了几家报纸的纸型和一些文件。可她和那个男朋友也在北京的乘务员光顾高兴了,飞机落广州时,两个神魂颠倒的姑娘忘了卸纸型,又给拉到香港兜了一圈。耽误了南方几家报的出版不说,因为有文件,还造成一次不大不小的“失密”。那个姑娘是乘务长,受了个处分。阿眉也被批了一顿,还查出一些不去餐厅吃饭,客人没下完,自己先跑掉等违反制度的事情。
“过去我还从没有,嗯,很少挨这么厉害的批评呢。”
“那么说,这笔帐应该算到我头上。”
“我没说。不过……”她小心翼翼地看看我,“我以后要少进城,少来你家。” “可以呀。”我沉着地说。 我能说什么,她是有道理的。我应该早就明白,她可以要求我做的事,我却不能要求她做。因为这里面有个差别,有个大不同的地方:她是有重要工作的。这工作重要到这种程度:只能它影响我,我却不能影响它。还有一个萦绕她心头的阴影她没说,那就是对同伴受处分的内疚。像阿眉这样单纯的女孩很容易把自己应负的部分责任夸大。正是这种内疚心情,使她觉得有必要牺牲一些个人欢愉来偿付。我有过这样的经验。我还是新兵的时候,水土不服,浑身起麻疹。有人说吃饺子可以治,我们一帮北方佬就天天吵着吃猪肉大葱饺子。因为训练忙,没人帮厨,炊事班长就借驱逐舰上的和面机用。用不惯,把一条胳膊绞了进去。那些天,我像罪犯似地抬不起头,以为全是我的过错。在我们码头,常有一些赶海的女孩找当兵的说笑。那些天,我连这些女孩的笑声都十分厌恶。天哪!她会不会也有点厌恶我呢?
“我只是想不通。”她在几千里以外对我说。
“我来帮你分析分析。”我像个半瓶子醋政委热心地对着话筒说,“什么问题搞不通?”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