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全是南方人。那些南方人对于他们侨居北平的得意,仿佛犹太人爱他们入籍归
化的国家,不住地挂在口头上。迁居到北平以来,李太太脚上没发过湿气,这是住
在文化中心的意外利益。
李氏夫妇的父亲都是前清遗老,李太太的父亲有名,李先生的父亲有钱。李太
太的父亲在辛亥革命前个把月放了什么省的藩台,满心想弄几个钱来弥补历年的亏
空。武昌起义好像专跟他捣乱似的,他把民国恨得咬牙切齿。幸而他有个门生,失
节作了民国的大官,每月送笔孝敬给他。他住在上海租界里,抱过去的思想,享受
现代的生活,预用着未来的钱--赊了账等月费汇来了再还。他渐渐悟出寓公自有
生财之道。今天暴发户替儿子办喜事要证婚,明天洋行买办死了母亲要点主,都用
得着前清的遗老,谢仪往往可抵月费的数目。妙在买办的母亲死不尽,暴发户的儿
子全养得大。他文理平常,写字也不出色,但是他发现只要盖几个自己的官衔图章
,“某年进士”,“某省布政使”,他的字和文章就有人出大价钱来求。他才知道
清朝亡得有代价,遗老值得一做,心平气和,也肯送女儿进洋学堂念书了。李先生
的父亲和他是同乡,极早就讲洋务,做候补道时上过“富国裕民”的条陈,奉宪委
到上海向洋人定购机器,清朝亡得太早,没领略到条陈的好处,他只富裕了自己。
他也曾做出洋游历的随员,回国以后,把考察所得,归纳为四句传家格言:“吃中
国菜,住西洋房子,娶日本老婆,人生无遗憾矣!”他亲家的贯通过去、现在、未
来,正配得上他的融会中国、东洋、西洋。谁知道建侯那糊涂虫,把老子的家训记
颠倒了。第一,他娶了西洋化的老婆,比西洋老婆更难应付。爱默在美国人办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