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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又由于阮籍对现实有着强烈的责任感,因现实的丑恶而产生一种极度不满心理,由不满之心理而有"玄远"之谈,回避世事,乃至发展为对现实的超越与批判。因此,阮籍并没有按照儒家"内圣外王"理想原则,简单地回归到以道德文章为内容的个体人格完善一面。阮籍对名教的愤激情绪和对现实政治的不满心理,恰好与道家的那超世绝俗、非毁仁义、弃圣绝智的思想特质发生共鸣。按照逻辑的规律,阮籍的人格自然也就转换为道家式的人格,即由儒家的入世主义变为道家的出世主义,由对名教的服膺变为对名教的超越,也即由儒者的人格形象变为旷达狂放的名士人格形象。但阮籍的思想转变仅是一种理论兴趣的转变,很难说是原有的理想、信念或价值观念的转换。
  与此相应,其人格的转换也仅是"外在人格"的改变,而不是"理想人格"的改变。形式上是感性的放纵,行为的旷达,对名教与现实的超越,本质上由于儒家思想的强烈影响,初始凝结的儒家观念在心理底层仍然存在并发生作用,由此形成一个内外分裂的人格。阮籍这种现实人格的分裂,体现着儒道两种思想文化体系的对立和自然与名教关系的对立,也体现着理想与现实的对立。
  ① 参见鲁迅:《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载《而已集》,人民出版社1973 年版。

 
二、阮籍人格的特征与表现
  在理想与环境双向制约或双重作用下,阮籍双重的现实人格表现为两个方面的基本特征:多变性和不变性。多变性是指阮籍作为人格的主体,由于受到环境的压迫而不得不随时调整自己的外在形象,可以有不同的言论或行为。不过这种多变性并不是毫无根据的任意变化,因为它还要受到内在理想因素的制约。借用数学里函数关系表述阮籍人格这一人格特征,如果说他的外在形象是个常变量,那么,他的儒家式的理想则是个不变量。明人靳于中说:先生(阮籍)处毋妄之世,值毋妄之人,卒远害全躯,如钟山昆仑之玉,炊炉炭三日而色浑不变,此岂无所挟持能然乎?余尝横览古今,评先生其逍遥似蒙叟,其韬晦似子房,其恢达似方朔,其真率似渊明,而生平出处心迹尤肖楚灵均。唯是灵均愤世之皆醉己独醒,先生愤世之不醒己独醉。醒者愁愁,故以上官为怪鸟而湛鱼腹;醉者忘忘,故以司马为海鸥而遂鸿冥,要其忧君为国之心则一尔。
  --《阮嗣宗文集序》所谓"毋妄之世"与"毋妄之人",系指阮籍当时所面临的险恶的社会环境。所谓"所持",系指阮籍的理想与信念,也即屈子式的"忧君为国之心"。阮籍受社会环境的压迫,为保全肉体的存在而有悖世离俗之言行,但其所为并非"无所挟持",没有原则,任心妄行。他时而逍遥,时而韬晦,时而恢达,时而率真,表现为不同的人格形象,但其忧世之心则与屈原无异。
  阮籍的理想与信念恰如一块美玉,虽入炉火而始终不渝其色。靳于中说阮籍有"忧君为国之心",虽未必如此,但他点出阮籍人格形象多变而人格理想一直如常却是对的。靳于中可谓先我而言之了。
  多变性作为阮籍现实人格的外在形象特征,不仅在历史的纵面上表现为由儒家式的人格向道家式的人格的转换,而且在现实形态的横面上,也即在竹林时期作为最终的一个人格形象,并不总是以道家式的面貌而展现于外,同时也不时以儒家式的面貌而曲折地显露出来。从后者看,阮籍的现实人格形态一方面表现为遗落世事的政治态度,至慎的处事态度,非毁礼教的超道德态度;另一方面与上一一对应,又表现为参与社会的积极意识,刚肠疾恶的气概,至孝的德行。这种人格形象以前者为主,以后者为辅,构成了矛盾的、摇摆的,即多变性的特征。它们同作为阮籍双重人格的"外在人格"一面,与"理想人格"一面又具有不同的关系。如果说,前者表现为它与阮籍内在理想、信念或价值观念的分裂,那么,后者则表现为它与阮籍内在理想、信念与价值观念的直接统一。阮籍现实人格的双重性,即"理想人格"与"外在人格"的分裂,正是通过这种外在形象的多变而表征出来的。下面,我们对此予以分析:
  (一)超世与人世
  古代士人的活动,一般有超世与入世两个方面。超世是指超脱于社会群体的生活,或者如儒者那样致力于个体道德的完善,或者如道者那样追求个体生命的自由或个性的自然完美。入世则是以其特定的理想影响和改造社会生活,使现实符合于理想。超世与入世的矛盾,用今人的术语表示,也就是"参与"与"超然"的矛盾。一般来说,道者只有超世或超然的一面,儒家士人则以入世或参与为主,以超世或超然作为补充。而阮籍则集二者于一身,不仅有对社会生活的超然,而且又有儒家式的参与,构成二律背反式的双重人格结构形象。
  《晋书》本传说阮籍早年有"济世"大志,后遇"典午之变",名士少有全者,因此,他采取"不与世事"、"酣饮为常"的生活态度。"济世"是对社会生活的参与,在内容上是指关注现实的生活态度。"不与世事"是对社会生活的超然,在内容上是靳于中所说"逍遥"、"韬晦"、"恢达"、"率真"等。《晋书》道出了阮籍由参与到超然的转变过程与原因,但阮籍作为最后一个定型化了人格,不是以参与形象为主,而是以超然形象为主。
  阮籍自己也公开声称:"岂若遗世物,登明遂飘飘。"(《咏怀诗》第八十一首)由追求个体生命的自由或精神上的逍遥而有遗落世事的行为,这是竹林时期阮籍的人格形象的基本特征之一。
  阮籍从正始末正式进入仕途,做官有十数年之久。如果从他首次做蒋济的属官算起,则一生做官时间更长了。可是,从史籍的记载来看,他并无什么特别的政治作为和值得称道的政绩。他曾经先后做过司马氏父子的属官,时间也很长,但似乎并没有特别参与司马氏集团的政治活动,仅仅是"禄仕而已"。(《三国志·魏志·王粲传》注引《魏氏春秋》)他作东平相,骑驴到任,"至皆坏府舍诸壁障,使内外相望",十多天便倏然而归。他自求为步兵校尉,仅仅是步兵厨营藏有美酒,在任内是"遗落世事"。①阮籍这种仕不任事的超然态度,古代称之为"朝隐"。本质上说,"朝隐"式的生活态度与道家思想有关,而与传统儒家的道德信条或道德意识不相契合。
  儒家强调出处的分别。按照懦家的看法,士出则为人臣,隐则为"处士"。
  士作为处士,固然以道德文章为主,可以不忘世事,但却没有为上尽职的义务。《论语·泰伯》所说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就是这个意思。这句话反过来说,如果士出山为人臣,那就应该尽人臣的义务,所以古有"食人之禄,分人之忧"之语。孔子说:"为人谋而不忠乎"(《论语·学而》),这不仅是指一般的人与人之间的日常关系,而且也包括臣下与君主以及僚属与长官的关系。又如,儒者孟子批评平陆大夫距心说,你治下的老百姓,凶年饥岁,老弱转于沟壑,壮年散于四方,这是你的罪责。距心认为这是齐王的失政所致,与己无关。孟子说:"今有人受人之牛羊而为之牧之者,则必为之求牧与刍矣。求牧与刍而不得,则反诸其人乎?抑亦立而视其死与?"(《孟子·公孙丑章句下》)孟子的意思是说,距心做为平陆大夫是受齐王之托,有力齐王管理好平陆的职责,就如同一个人受他人放牧之托有为他人管理好牛羊一样。
  与儒家不同,道家追求个体的自由,只主张隐世而反对出世,当然就不存在尽人臣义务的问题。
  ① 关于阮籍的有关事迹,详见《晋书·阮籍传》及本书第一章四。
  阮籍无论是作为司马氏的属官,还是作为皇帝的属官,按照儒家的道德规范,都应该在自己特定的位置上尽自己所应尽的职责,但却仕不事事,为保全自己的生命而采取了遗落世事的态度。就其出仕为官一面说,可以说是对社会生活的参与;而就其所实际采取的生活态度说,却又是对社会生活的超然。因此,阮籍的"朝隐",本身就是他的人格分裂和矛盾的一种表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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