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发灰的眼睛锐利地看我一下,起来踱步:“那是浴血奋战。我还有个战友,刚要张嘴讲话,一颗子弹从嘴里打进去,从脖子后面穿出来……”
我一声不吭,等待下文。
“他倒在那儿,当时都以为死了,谁知后来还爬回了驻地,竟然活下来了。解放后他成了一位大学问家。”
接下去的一段时间他伏案疾书。岳母就站在一旁。岳父穿了一件浅黄色的上衣,一条松松软软的裤子,手里是一枝很大的笔,运笔时手腕上的筋都暴起来了。他的笔刚刚揉过的那个地方,就像一个人受了伤的腿关节似的,有点浮肿——他揉动一下,然后用力拖笔,一个大字完成了。他把笔扔到一边去,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你在高原》 第三部分 人的杂志(71)
这可能是一个寿字或福字,我不认识。我心里盘算的是怎样让岳父去找一下牟澜。我终于说:
“‘百足虫’,跟爸爸是老朋友了……”
“什么虫?”他大声问道。
我慌慌更正:“我是说——牟澜……”
“哦!他……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