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支吾了一声,匆匆跑开了。我只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3
那天我一直没能安定下来。整个的一天我都在心里杜撰着自己的“父亲”——我的那位义父。我想尽可能把他变成一个实实在在的人,越实在越好。我想象中他该是一个山里人,不高也不矮,有点儿粗壮,但并不是特别臃肿的一个老人;他沉默寡言,像石头一样缄默,蹲在地上一声不吭;他会吸烟;他的两腿已经伸不直了,走起路来使劲弓着,每一步都迈得很慢。我甚至可以看到他向着大山褶缝里走去,弯腰拾起了一个钎子,把又长又尖的钎子硬是插进了石隙……他按动这支钢钎的一端,石头发出碎裂的声音。他蹲在一边歇息,伸手取烟——那双眼睛已经浑浊无光了,一双手磨得已经没有一根汗毛,与石块的颜色和硬度都差不多……很长的时间里,我都在想象中与老人对话:
《你在高原》 第二部分 《忆阿雅》(22)
“您搬弄这些石头干什么?”
“砌窑。”
“我……一直不知道您是干什么的。”
“烧砖窑的。”
我想起该叫他“父亲”——但我忍住了。后来我还是问:
“父亲……您烧了多少年砖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