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爱把头往泉上一探,倒影中就亮出一张明艳的脸。接着,缓缓地移过来另一张脸,长头发,狮子一般挂下来,头一低,那围巾一头也挂了下来,绿爱下意识用手去接,便碰到了那另一只的手,彼此有些尴尬,有些心动,目光在泉底便碰撞了一下,却又幽幽的,无声,沉浸在那里。最妙不可言之时,那两兄弟却在大呼小叫了。"快来看啊,快来看这大木桶啊!"
原来,这兄弟俩沿着架接在泉水旁的毛竹,一路寻寻觅觅,来到寺后的灶房前。见那里,一溜的大木桩子,真的要用两个人合抱还抱不过来。中间却是被挖空了,便用来盛水,经年日久的,桶壁内外,尽生满青苔。绿毛茸茸的,像个蹲着的野兽,却是十分的野趣。
赵寄客说。"我见了这个桶,便想,天醉来了,不知又有怎么样的疯魔?"
"在这里住了半年,你倒生出性情来了。"绿爱说。
赵寄客感慨起来:"从前总训斥天醉是玩物丧志的人,现在想想,倒是给他想出几分理由来了。这样的天地山水,钟灵瑞草,谁若无动于衷,谁就少了人气了。"
说话间,庙里便有和尚出来,请他们到临时搭起的棚间看茶农炒制茶叶。和尚说:"寺里知你们要收购,特意请了制茶的能手来,要制白毛尖呢。"
制茶这个活,这几个城里人都是见多了的,但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百里不同俗,千里不同音,所以绿爱听了很上心,赶紧就凑了上去。
但见临时搭起的茶灶上,搁着一把错亮的铜锅。灶下柴火烧得均匀,一个中年和尚,正用筛子,把那一芽一叶芽头肥大且芽又长于叶的嫩茶徐徐地往锅里掀,然后,便用手翻炒起来。拌炒得均匀,茶叶热了,水气徐徐地便蒸了上来,夹着一股子的草青气。嘉平闻了那味儿,便转过脸,鼻子里发出声音:"吼…··"
嘉和小心地告诉他:"记住,这叫杀青。"
这样炒了一会儿,茶叶就起锅了,重新摊在筛子上,晾一晾凉。
绿爱便问那和尚,这手艺哪里学来的。和尚倒也谦虚,说:"我们这一带,有个叫雷承女的,有最好的技术。我们都跟他学的。"
嘉平也不明白地问:"干嘛不接着炒啊,还没炒好呢。"
绿爱说:"就是你不懂又多嘴。带你们来,就是见识这个的,不凉一凉,这么炒,能不炒焦吗?"
说话间,那和尚却又把茶叶放回锅中,这一回是轻轻地搓揉,条形子,也就搓揉出来了。
炒到这个时分,却又起了锅,外面又压着炭灰的熔笼上,烘焙。"老师父,这样干什么?"
"烘烘干。"放到一个炭火已全部烧红了的嘉和觉得这样很奇怪,便问:
"哎,炒干不就行了?何必再烘呢?"嘉平大大咧咧地说。
"烘干和炒干不一样的。"那炒手就解释道,"烘干是烘干,炒干是炒干呀!"
"怎么个不一样法呢?"嘉和倒是问得仔细。
师父眨了下眼睛,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告诉这城里来的男孩子,烘与炒的区别。赵寄客拍拍嘉和的头说:"大小伙子了,自己想去吧。什么时候想出来了,什么时候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