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这么个人,你想抓他的小尾巴? 没那么容易。我们这套办法,说严嘛,严得不得了。不许这样,不许那样。如若这样,党纪上如何如何,如要那样,国法上如何如何,吓人得很。说到疏漏嘛,又可以说处处有缝可钻。陈咏明算把我们这套办法琢磨透了。mpanel(1);
这,不是现时当厂长的好材料吗? 那时候,宋克倒没说陈咏明不好。宋克急着回部里上班,陈咏明不到任,他就脱不了身。不管是陈咏明、何咏明还是朱咏明……只要来个人,赶快让他脱身就行。
陈咏明曾请求宋克晚走几天,哪怕晚走半个月,帮他熟悉熟悉情况。宋克连一天也没多留,把陈咏明仓促地推上了阵。好像晚回部里一天,那个局长、部党组成员的位子就会让谁抢了去。在部里当个局长自然比在基层当个厂长舒服多了,好干多了。一个厂长,要能文能武,能踢能踹,经打经摔。所以郑子云认为干部应该交流。当部长、局长的,应该到企业、到基层干几年,把上层工作和基层工作的经验结合起来,工作就自如多了。
现在呢,宋克看着陈咏明处处不顺眼儿了,甚至有意地挑刺儿。原因很清楚,因为陈咏明在汽车厂的工作很有成效,组织部门有意将他作为重工业部副部长候选人。这就胁迫到宋克的切身利益了。田守诚早已向宋克许过同样的愿,所以才把宋克从汽车厂弄回来,又安排个部党组的成员,这都是为宋克当副部长铺下的台阶。
难道宋克已经按捺不住,非要自己出面写这么一封不聪明的信吗? 唉,利令智昏噢……
郑子云准备回他一封信,为了这封回信,他必须亲自到厂里看看。究竟宋克反映的情况有几分是真实的呢? 他的话说得那么肯定——子云同志:你好。前天我收到了曙光汽车制造厂两名中层干部的来信,信中提到一些问题,要求我有机会一定向田部长反映。他们反映的问题是听说最近部里和某报纸准备写文章表扬曙光汽车制造厂的领导,对此他们很有意见。他们说汽车厂有点进步,但问题很多。生产一直上不去,贷款已达××元,流动资金己达××元,职工总数已达××人,另外尚有大集体职工××人,家属工××人。厂里利用福利笼络人心,只抓生活,不抓生产。通过非法手段搞到基建材料,大兴土木,组织本厂职工自盖工人住房,发生了严重的伤亡事件。并违反财经纪律,将此项用款摊入成本。生产上品种质量问题很多,管理问题也很多,有些,甚至是方向性、路线性的错误,如撤消政工组、大庆办。中层干部中大多数不安心在曙光汽车厂工作。干部不安心,工人有意见,在这种情况下表扬厂领导,只能起反作用,引起广大职工的不满。
信中还提到某报过去表扬××同志,引起了一场风波的问题。
为此他们建议要慎重对待,否则将会引起群众更多的意见。
因为我不了解情况,提不出具体意见,他们要求我一定把他们的意见报告田部长,我只好如实地反映一下,请他参考。为此,有机会的话,请你向田部长报告一下。
敬礼!
宋克
根据这么一些不知是真是假的反映,就说不能表扬陈咏明。
笑话,管得太宽了吧。作者愿意写,刊物又愿意发,重工业部有什么权力压制人家。信里反映的情况,是不是属实? 随便写封信,既不调查,也不研究,就把一个人否定了,对同志未免太不负责任了吧? 那是一个人,又不是一只小狗、小猫。
现在的事情就是这么难办,既不能批评谁,也不能表扬谁,全都揉着劲儿。把这些劲儿用到正经地方去,能干多少事。
到曙光汽车厂,该看哪些地方,郑子云心中有数。他多次到过这个厂,熟悉这里的情况,有些情况不用人介绍,自己就能有个比较。
郑子云首先去的是食堂。他清楚,这地方如同人家的后院,在这里,可以看到在富丽堂皇的前厅里看不到的东西。水泥地板冲洗得干干净净;搁板上、以及盛满调料的瓶瓶罐罐上没有渍着黏手的油泥;水池里或案板上也没有堆着用过未洗的碗盏。炊事员们是精细的,就连洋白菜根,也用酱油和味精腌过,做成可口的小菜。
大师傅的精细,说明他们安心这个工作,不像有些食堂,煮猪食一样,用盐水熬一大锅白菜帮子了事。
托儿所已经整修一新。院子里的垃圾也已清除。滑梯、转椅、压板上新刷的浅蓝色油漆,在冬去春来的缓慢交替中,更显得赏心悦目。每张小床的床头,贴着拟人化的动物画片:带着粉红色围裙的熊妈妈在烤饼;穿着浅蓝色背心的小白兔抱着一个大红萝卜;还有偷吃葡萄的红毛狐狸……每一个动物都使郑子云想起童年时代读过的童话。孩子们躺在这样的小床上睡觉,会做可爱的梦。那些小床、小椅子多可爱啊。再躺进那小床里是不可能了,小椅子呢? 还是可以坐一坐吧? 郑子云笑嘻嘻地在那椅子上坐下,两个膝盖高高地耸起,老胳膊老腿立刻觉得不自在起来。不行,人是不会缩小或还原的,不论形体或心灵。而水分子分解之后,还可以变为氧原子和氢原子。郑子云摇头。
陈咏明立刻睁大一双布满红丝的眼睛,以为郑子云看到了什么不满意的地方。郑子云拍着陈咏明的背:“没什么,没什么。你太累了,休息得不够,精神就显得紧张。”
陈咏明紧紧地咬了咬牙根,腮帮子上立刻鼓起两道肉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