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一个电话:“对不起,我不能离开。原谅我,亲你。”
“……”
“为什么不说话? ”他开始提高嗓音。
“……”
“唉,好吧,也许,十点钟我可以有半个小时的空闲,到我的办公室里来好吗? ”
于是,在一个夏季的下午,她任凭着他紧攥着她那只白皙的小手,到街道办事处办理了登记手续。
慌乱的心情和炎热的太阳,几乎使她昏厥。
他们曾站在一棵槐树下。许多“吊死鬼”悬着长丝,从枝叶上垂落下来,有一条还直落到她的脖子上。她发出一声有气无力的呻吟,把头靠在他宽阔的肩七,眼睛潮湿了。陈咏明从口袋里掏出那皱得不成样子的大手帕,为她揩去额头上的汗珠,忙不迭地连声问道:“怎么了? 怎么了? ”
郁丽文在他的声调里,昕到了从未有过的慌乱。她知道,像他那样的人,是不会慌乱的,即使面对将要灭顶的灾难。他分明把她看得比什么都重,只不过他觉得那是无须言表的。如同心在胸膛里跳着,有谁会经常顾及那永远和自己在一起的心呢? 但如果没有了那心,人便会死了。
一切全是新的,齐全的。但新房仍然显得空荡。
陈咏明毫无头绪地在房间里忙乱着。或是把地板上摊着的纸盒放到窗台上去,而在开窗户的时候又把它们堆到墙角里去。
最后,他张开两只大手,对郁丽文说:“对不起,今天我好像应该洗个澡。”
“要不要我给你烧点热水?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害臊。像那些堆在地板上的家什一样,好像还没习惯这个新家,还没有找到自己合适的位置。
“不用,谢谢。”哗啦、哗啦,他在厕所的冷水管子底下洗了好久。
湿淋淋的头发下,一张神清气爽的脸,散发着肥皂新鲜的气味。
“我的小妻子,我们要不要做晚饭吃? ”有很多家什,可是他们偏偏找不到做饭用的东西。
饼干,新婚之夜的晚餐……
婚后的生活是幸福的。
时间总是那么少,感情在时间的挤压下浓缩了。陈咏明的一个亲吻会让郁丽文几天几夜不能从那种燃烧着的感觉里清醒过来。然后是长长的等待后的另一次爱抚。出差,出差,经常的分离保持着情感的新鲜。
做陈咏明的妻子是困难的,但也是值得骄傲的。当郁丽文还是一个充满幻想的少女,在她梦幻里出现过的理想丈夫,不正是这样一个不会对困难屈服的、强有力的男人吗? 唉,焦急,担心,惦念,心疼……“文化大革命”期间,他差点儿没让人打死。在阴湿的“牛棚”里关了几个月出来,浑身上下的骨节都得了关节炎,路都不会走了。看着那样高大的一个身躯突然变得佝偻,那样一个硬挺挺的汉子,却要扶着墙一步步地挪动脚步,郁丽文肝肠寸断了。她四处奔波,为他找药、煎药,熬了种种草药在他的关节上热敷。他还要说俏皮话:“我要劝说所有的男人.他们应该找个大夫做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