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放这部电影的时候,我爸爸看得津津有味。他坐在我们家他自己打
制的沙发上,手里攥著他那麻栗疙瘩旋成的大烟斗,脑袋前伸著,聚
精会神地从头看到尾,一边看还一边评论著:『对!就是那样!……不
对!瞎掰!当时哪是那样!』电视上好象不止播过一次,他次次都是这
么个看法。说来也怪,跟他一块儿打仗的战友,牺牲了不知多少,他
却连重伤也没落下。他还拼过刺刀哩。你不信吗?我信。因为我爸嘴
笨,说实话都费劲,说瞎话那就非把他难死不行。他有一回跟我们讲
他拼刺刀的事,就那么三两句话,听得我心里怦怦直跳。不是真拼过
的人讲不出那话来。他说到那时候眼里只有敌人的肚子,那肚子东躲
西闪,可他非把刺刀插进那肚子里不行,扎进去拽出一嘟噜肠子来,
他就高兴了。他就那么出生入死地在第一线战斗。我奶奶和我两个姑
姑,那一阵整天站在村口守著,一有担架队过来,他们就挨过去,一
个一个掀开被子认,始终没有见著我爸爸。她们就哭了。人家问她们
为什么哭,两个姑姑说:『高兴的。俺弟弟杀了敌人,可他没挂彩。』
奶奶却说:『糟了。怕是牺牲在那儿,抬不回来了。』仗打完了,爸爸
回到家里,奶奶和姑姑让他脱光了膀子,见他果然一点没残,高兴得
了不得。爸爸左肩窝、右腰根、左腿肚子上各有一处弹片划出的伤痕,
左腿肚子削去的肉最多,可那毕竟算不了什么。爸爸要是留在部队,
继续南下,说不定就当上南下干部了。那就不知道会娶个什么样的老
婆,养出些什么样的孩子来,反正没有我了。可土改以后家里没有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