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汽车定在八点半到。眼下挂钟上已经是八点二十了。为了不
误今天的每一个环节,薛大娘头晚有意把它拨快了十分钟,凡事赶早
不赶晚。薛大娘耸起耳朵,捕捉著胡同里传来的每一种声音——尽管
薛师傅早被打发到门口去看望,以防开车的司机找不到这个院门,她
还是不放心,总觉得唯有她能最先听到汽车的喇叭声,并安排好迎亲
的一切细节。
薛师傅老老实实地在大门口候著。按说他可以带马扎(X 形折叠
小凳。)去坐在那里,或者乾脆坐到大门旁的石狮子座上,反正小轿车
进了胡同站起来也来得及。可他不,他微微叉开腿,双手背在身后,
挺著脖颈朝胡同口伫望著。这时候从他们那个院门口路过的人,大多
是本胡同的居民,有的跟他打个招呼,道声喜,他便笑容满面地点头
应著;有的不怎么熟识,人家并不跟他打招呼,只是互相压低声音议
论著:「瞧见了吗?老喇嘛给儿子娶媳妇呢!」「嘻,敢情老喇嘛是个『花
和尚』!」他耳朵一点不聋,听得真真切切,可脸上仍然保持著宽厚的
微笑,心里也并不愠怒。
薛师傅是当过喇嘛。他不明白有的人,特别是一些年轻人,为什
么把当喇嘛这件事看得那么神秘。他出生在哈德门(即崇文门)外虎
背口胡同一个城市贫民家庭,起名薛永全,排行老五。父亲是拉排子
车给人运货的,母亲是为绢花行剪花瓣的。对于他们那样一个家庭来
说,凡能糊口的事由都是一种职业。他的大哥给人养马,那些马是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