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察秋毫的威廉·特纳严厉批判了这种风茄造假的行为:
那些被做成有毛发的小人形状并装在盒子里在英国兜售的假风茄根,完全是愚蠢的毫无价值的东西,根本不是天然形成的。手艺精湛的贼人们将它们细细修整,竭尽所能愚弄可怜的人们,抢走他们的智慧和金钱。我一生中曾多次亲手将风茄根拔出土地,但从没见过现在市面上常见的装在盒子里卖的这些形状的根。
问题是人们逐渐浓厚的对观察植物的兴趣(代表人物是特纳),却被植物贩卖者们——某种程度上也被教会——利用来支持刚具雏形的智能设计论。药效形象说(Doctrine of Signatures)是交感巫术经过调整梳理、去除明显的巫术成分再加上教会权威勾兑而成。这个学说认为,上帝为植物“设计”了具有暗示性的外形和颜色,以便人类“悟出”它们具备治疗哪种疾病的效果。至此,细致观察植物以便解读其药效的行为变成了虔诚信奉基督教的表现。
药效形象说最狂热的支持者要数17世纪牛津毕业的植物学家威廉·科尔斯[54]了。他在《伊甸园的亚当,或自然的天堂》中简要概括了这一系统。
尽管罪孽和魔鬼把人类投进了疾病的苦海,上帝的慈悲却尽显于他的杰作之中,他让草长满群山,让人类有草药可用,他的仁慈降临在百草之上(就如同降临在每个人身上),不仅让它们具备了独一无二的形态,还给了它们独特的特征,从而使人类能从这易于辨认的特征中明了它们的用途。三叶心形草(即褐斑苜蓿)的得名不仅因为它的叶子呈三角形,很像人类的心脏,还因为每片叶子都含有一个完美的心脏图像,颜色也是血肉之色。红花琉璃草(hounds tongue,直译为“猎犬的舌头”)的外观与猎犬的舌头相差无几,并且如果你把它放在脚底便可以束缚住猎犬的舌头,使它不会冲着你狂吠。
神为植物所做的设计,以及因此而具有了神圣感的植物之用途,即便在最卑微的杂草身上也能毫无例外地找到。白屈菜多节的、长满疙瘩的根是用来治疗痔疮的。荠菜肾形的种荚表明它是用来治疗泌尿系统疾病的。风茄的根、枝、叶、果,无论是天然的还是人为修剪过的,都是治疗不育和催情的特效药。被穿凿附会的不仅有植物的外形,还有它们的习性。药用墙草是一种常见杂草,它们的根能够穿透岩石,因此它们可以治疗肾结石。黄花九轮草的花序遇风吹会不停颤动,所以它能治疗帕金森病,即古时的“震颤麻痹”。
科尔斯眼中真正的杂草,即按他的定义出现在不恰当的地方的植物,是那些没有被神赋予药效的植物。乍看之下,这些植物长在大地上没有任何用处。但他也提醒读者不可太快否定它们。它们的功效可能只是还未被发掘出来。然后他又对杂草看似无用却依然存在的现象给出了一个解释——这个解释很容易让人想起维吉尔《农事诗》中朱庇特创造杂草的情节。“如果它们虽无其他用处,却能让人类在除草中受到磨炼,那它们就并非毫无用处,须知倘若人类无需斗争,他们身体里的灵魂之火会熄灭一半。”
药效形象说反映出的绝对的人类中心主义让人惊讶,但以17世纪的状况而言也算情理之中。这一学说的支持者从未想过,植物长成如此形状颜色,也许是出于自身的原因。蒲公英花朵的黄色与吸引昆虫传粉没半点关系,这一特征明明是在暗示这种植物可以治疗尿路疾病。牛蒡种子上的钩子也不是为了帮助它们传播,而是表明它们可以从毒蛇咬伤的伤口中吸出毒液。核桃(根据药效形象说,是专治头部疾病的良药)则是此类植物中的典型。核桃壳之所以没设计成跟果仁完美契合的形状,就是为了让我们由此联想到我们的大脑,进而领会上帝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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