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云无言可答,除了等待,她没有第二个办法。回到家里,她是那样沮丧和担忧,她甚 至不敢把检查的结果告诉婆婆。倒是高太太,在知道情况之后,她反而过来安慰依云:
“不要担心,依云,”她笑嘻嘻的说:“现在已经找出毛病所在,一切就简单了。听皓 天说,只要把病治好,就会怀孕。那么,我们就治疗好了。”
“皓天难道没有告诉你,”她小声说:“也可能是先天性,无法治疗的病吗?”“别胡 说!”老太太笑着轻叱。“我们家又没做缺德事,总不会绝子绝孙的!”依云心里一沉,立 即打了一个冷战,万一自己是无法治疗的不孕症,依高太太这个说法,竟成为祖上缺了德! 这个逻辑她是不懂的,这个责任她却懂。她心里的负担更重了,更沉了,压抑得她简直透不 过气来。整整一个月,她忧心忡忡,面无笑容,悲戚和忧愁使她迅速的憔悴和消瘦了下来。 高皓天望着她,忍不住握住她的手臂喊:
“我宁可没有儿子,不愿意你没有笑容。”
她一把用手蒙住他的嘴,眼睛睁得好大好大,眼里充满了恐惧和紧张。“请你不要这样 说!请你!”
“我偏要说!”高皓天挣脱她的手。“我要你面对现实,最坏的结果,是你根本不能怀 孕,那么,就是注定我命中无子,那又怎么样呢?没儿没女的夫妇,在这世界上也多得很, 有什么了不起?”“皓天!”依云喊:“求你不要再说这种话吧!求求你!”她眼里已全是 泪水。“你不知道我心里的负担有多重!”
“我就是要解除你心里的负担!”高皓天嚷着,把依云拉到身边来,他紧盯着她的眼 睛:“依云,你听我说,我爱你,爱之深,爱之切,这种爱情,决不会因为你能否生育而有 所变更!现在不是古时候,做妻子的并没有义务非生孩子不可!”
依云感动的望着他,然后,她把面颊轻轻的靠进他的怀里,低声自语了一句:“但愿, 爸爸和妈妈也能跟你一样想得开!”
在这段等待的低气压底下,碧菡成为全家每个人精神上的安慰,她笑靥迎人,软语温 存,对每个人都既细心,又体贴,尤其对依云。她会笑着去搂抱她,笑着滚倒在她怀里,称 她为“最最亲爱的姐姐”。她会用最最甜蜜的声音,在依云耳边细语:“姐姐,放心,你是 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老天会保佑好人,所以,姐姐,你生命里不会有任何缺憾。”
对高皓天,她也不断的说:
“姐夫,你要安慰姐姐,你要让她快乐起来,因为她是那么那么爱你!”高皓天深深的 注视着碧菡。
“碧菡,”他语重心长的说:“人类的许多悲剧,就是发生在彼此太相爱上面。”碧菡 那对黑白分明的眸子静静的望着他。
“你家里不会有悲剧,”她坚定的说:“你们都太善良,都太好,好人家里不会有悲 剧。”
“这是谁订定的道理?”他问。
“是天定的。”她用充满了信心的口吻说:“这是天理,人类或者可以逃过人为的法 律,却逃不过天理。”
高皓天注视了她好一会儿。
“但愿如你所说!”他说,不能把眼光从她那张发亮的脸孔上移开。半晌,他才又低低 的加了一句:“你知道吗?碧菡,你是一个可人儿。”终于,到了谜底揭晓的一日,这天, 他们去了医院,坐在林医生的诊断室里,林医生拿着依云的X光片子,满面凝重的望着他 们。一看到医生的这种脸色,依云的心已经冷了,但她仍然僵直的坐着,听着医生把最坏的 结果报告出来:
“我非常抱歉,高先生,高太太,这病例碰巧是最恶劣的一种——先天性的输卵管阻 塞,换言之,这种病症无法治疗,你永不可能怀孕。”依云呆坐着,她的心神已经不知道游 离到太空那个星球上去了,她没有思想,也没有感情,没有眼泪,也没有伤怀,她是麻木 的,她是无知的。她不知道自己怎样走出了医院,也不知道自己怎样回到了家,更不知道自 己怎么会躺在床上。她只晓得,在若干热热热热时间以后,她发现高皓天正发疯一般的摇撼 着她的身子,发狂一般的在大叫着她的名字:
“依云!乙乙乙乙乙!这并不是世界末日呀!没孩子的人多得很呀!依云!乙乙!乙 云!我只要你!我只要你!我根本不要什么该死的孩子!乙乙乙乙云!乙乙乙你看我乙你听 我乙”他焦灼的狂吼了一声:“依云!我不要孩子!”
依云骤然间回过神来,于是,她张开嘴,“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一面嚎啕痛哭,她 一面高声的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