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姐儿坐花轿、做夫人,你们听说过没有?还好,没有说要替她造贞节牌坊。王三婶也是。”燕春口中的“王三婶”,是小王妈主政望海阁以后所挣得的“官称”。她说,“得着风,便是雨。人家想做官太太想得入迷了,平空瞎编说有那么一封信,王三婶居然就信了。真正‘笑话年年有,今年格外多’。”
于是真有好事的人去问小王妈:“王三婶,你看见了洪三爷的信没有?”
小王妈不知就里,老实答说:“没有!我又不识字,人家拿信给我看什么?”
这一来便像证实了燕春的判断无误,李家母女在骗人。“本来嘛!”原来将信将疑的人,也同意燕春的看法了,“人家洪三爷到底是衙门里的老爷,讲身份、讲面子;凭什么管一张条子便唤了来陪酒的姑娘叫‘夫人’?而况洪三爷本就有大太太在苏州的!”
这些话少不得有李家的旧人去告诉“老东家”,蔼如听了当然很不是味道,而表面还能淡然处之。李婆婆却气得发抖,夜半不曾睡着,辗转反侧,终于忍不住呻吟了。
蔼如中夜惊醒,急披衣起床,到母亲卧室中来探视。擎灯揭帐,拿手按在李婆婆额上,幸喜并未发烧。只要不是有病,做女儿的便放心了。
“娘!”蔼如劝慰她说,“理那些冷言冷语干什么?气坏了身子,不正如了那一班人的意?”
“我不是气,我是急。”
“急?”蔼如诧异,“急什么?”
“也不是急,是担心。”李婆婆说,“倘或真的让他们说中了,我们娘儿俩怎么再见人?”
“不会的!”蔼如极有信心地答说:“三爷不是那种人。如果他要骗娘跟我,早就骗了,何必等到现在?”
“是呀!我想三爷是读书人;而况你待他总算不错的了!人心是肉做的,将心比心,想来决不会恩将仇报。不过,唉!”李婆婆叹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这一下将蔼如搞得烦躁了,“娘,”她是微感不耐的语气,“你又想到哪里去了?有话不说出来,闷在心里,自己不舒服,惹得人家也不痛快。”
“我是这么想,人总不可贪非份之福。凡事来得太容易,大顺利了,每每是靠不住的多。”
“说来说去,还是自己瞎疑心。”蔼如突然发觉自己的话欠柔和,因而停了一会,平心静气地说:“娘!你的想法不大对。第一,这也不算非份之福。我们李家的家世,莫非就比不过他们洪家?第二,来得也不是很容易、很顺利。他是老早就在筹划这件事了,经过多少波折,才能成功。若说好事多磨,照我看,也磨够了!娘,有许多情形你不知道。”她想起多少个漫漫长夜,辗转反侧,为相思独受煎熬的苦楚,不由得声音哽咽了,“娘,你知道我吞了多少泪水,才有今天这一天?”
见此光景,李婆婆大为心疼,“好女儿,好女儿!你不要伤心。”她颤巍巍地伸出枯干的手,按在她腿上说:“怪我不好,真是瞎疑心。”
“也难怪他们妒忌。”蔼如轻轻将她母亲的手,塞入被窝,“只有不理他们是最聪明的办法。”
李婆婆点点头,“有件事,我忘了问你。”她说,“你给三爷回了信没有。”
“没有。”
“怎么不回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