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雪珂,”阿光一本正经的问:“你会不会洗澡?”“要命!”裴雪珂笑着。“谁不 会洗澡?”
“只要会洗澡,就一定过!”阿光说。“你穿上游泳衣,就当是去澡盆洗澡,走进游泳 池,伸伸手伸伸脚就可以了!只是,千万别擦肥皂!”大家大笑,雪珂也大笑。
好,就当是洗澡!考游泳没什么了不起!反正只要泡泡水,就一定“过”!于是,到了 考试那一天。
游泳池边挤满了同学,本来男生和女生是分开考试的,但那天是周末,天气又热,很多 不考试的同学也来戏水。于是,池边男女同学、高班低班的都有。体育老师要考试,一些在 戏水的同学就让出游泳池,坐在池边旁观,这些旁观者中,阿光和唐万里都在。还有唐万里 的一群死党,阿文、阿礼、阿修。裴雪珂换上了一件新买的游泳衣,妈妈去买的,要命的好 看,黑底上镶着桃红及粉紫色的边。裴书盈只管给女儿买件漂亮的游泳衣,可不管女儿会不 会游泳。雪珂排在一群同学间,眼看每个同学都轻松的跃下水,轻松的划动,轻松的笑着闹 着,“轻松”的就过了关。她不知怎么,越来越紧张,越来越手足无措了。终于,轮到她 了。她在池边一站,看到了浮动的水波,头就晕了。别说下水,还没下水,她两腿就在发 抖,站在那儿,她瞪着池水,动也不动。突然间,她觉得周围变得安静了,突然间,她觉得 池边所有人的眼光都对她投来,她成了注意力的焦点。她有些焦灼,有些纳闷,看看同学, 再看自己,她忽然明白大家为什么紧盯着她看了。太阳下,大家的皮肤都晒得红汉褐褐,唯 独自己,一身细皮白肉,在黑色泳装下,白得出奇,白得刺目,白得引人注意。她一急一 窘,脸就涨得绯红,站在那儿,她偏偏还不敢下水。“跳下去啊!”体育老师喊。
她发抖,不敢跳。有个同学吹口哨,她更窘了,更怕了,更羞了,脸更红了。“好 了,”老师在解围。“扶着栏杆,走下去吧!”
走下去吧。她如释重负。抓着栏杆,她一步一步的挨进了水里,和洗澡一样?见鬼!那 有这么大的洗澡盆啊,水波在她胸前推涌,澄蓝的水,看得到池底,看得到自己的腿,她浑 身发抖,用手指死命攀着游泳池的边缘,像个雕像般,她再也不肯移动一步了。“放开手, 游一游啊!”老师说。
她不动,死也不放手。
“只要游一游。”老师再说。
她仍然不动。池边一片寂静。空气紧张起来,她把整个原来轻松活泼的气氛都弄僵了。 她挺立在水里,穿着那件漂亮透顶的游泳衣,一身吹弹得破的细皮白肉,站在蓝色的游泳池 里,像化石般动也不动。每个人一生或者都会碰到一些窘事,对裴雪珂而言,没有任何一个 下午比那一刻更漫长,时间停顿,地球停顿,连树梢上的鸟都不叫了,风都不吹了,万物静 止,只有她站在水里发抖。然后,忽然间,“噗通”一声,有人飞跃入水。雪珂惊悸着,昏 乱着,感到水波的浮动。然后,她看到有个人对她飞快游来,窜出水面,那人站立在她身边 了,是唐万里!
“来!”唐万里盯着她,眼光是温和的,鼓励的,带有命令意味的。他把双手伸给她, 简简单档的说:“把你的手给我!”
她睁大眼睛,被动的看着唐万里,水珠在他头发上、额上、鼻尖上闪着光,每颗水珠都 被太阳映得亮晶晶的。他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闪耀着青春的光彩。在那一刹那,她觉得自 己被催眠了,她被动的放开了紧攀着池沿的手,被动的望着他,被动的把自己的手交给他。 于是,立刻,那双手把她握住,轻轻一拉,她就整个人栽进了水里。她还来不及意识到发生 了什么,就感到那双手已挣脱开去,而从她的腰部,把她的身子稳稳的托向水面。她这一 栽,头发也湿了,脸孔也沾了水了。而她耳边,唐万里在轻声低语:
“动一动你的手,随便作个样子,放心,我决不会让你喝水。”她被动的动了手脚,事 实上,不动也不成。整个身子被托在水面,水在身下波动荡漾,她也不可能完全不动。她才 一动,唐万里就胜利的大叫了一声:
“老师!她游了!”阿光在池边附和着大叫:
“老师!她游了!她会游了!”
阿文、阿礼、阿修鼓起掌,更大声的吼着叫着:
“老师!她会游了!她会游了!”
更多的掌声,欢呼声,喝采声,叫声:
“她会游了!她会游了!老师,给她一百分!老师,给她一百分!”老师笑了,同学笑 了,大家都笑了。尴尬解除,紧张解除,青春的好处在于大家都爱笑,大家都有默契。于 是,她的游泳课“过”了,她的生命里,也从此多了一个角色:唐万里。哦,唐万里,那个 长手长脚的大男孩,那个会说会笑的大男孩,那个会唱会闹的大男孩!那个肯干肯做的大男 孩,那个充满了活力的大男孩,那个会带给你无穷尽的欢乐的大男孩!游泳课以后没多久, 唐万里曾经一本正经的对她说:
“我小时候也拒绝游泳,因为我是畸形。”
“你是什么?”她诧异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