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大眼睛。“什么怎么了?口头语吗?”
“噢!”他忽然笑了。她愣住了。第一次看到他笑,她必须承认,他的笑容很动人。这 个男人,确实很“出色”!她一生里,还没碰到过第一次见面就让她迷惑的男性。“你在生 气。”他说,收起了笑容。“从你悄悄溜进礼堂,像个小偷似的溜到这儿坐下,我就注意了 你,你一直落落寡欢,像你这么……这么……”他深思的要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这么 ‘出色’的女孩!……”她震了震。出色?唉!他怎能用“出色”两个字来形容她,太 “重”了。唉!她喜欢这两字!唉!她是个多么虚荣的女孩,会被一个陌生人打动!唉!她 凝视他,他眼中更多添了几许专注。“你不该一个人来这儿!”他继续说。“你在生气,为 什么?你在生林雨雁的气。她怎么得罪了你?”他坦率的问,坦率得让人无法抗拒。“因为 她嫁给了徐远航!”她不经思索的冲口而出。立刻,她后悔了,把嘴巴紧紧的闭住,她有些 慌乱的看着他。怎么了?自己发痴了吗?这句话是不该说也不能说的,何况在“女方客人” 面前?她张大眼睛,心思蓦然间跑得很远。上学期上心理学,教授说言语由大脑控制,见 鬼!言语和大脑无关,它由“情绪”控制!他瞪着她,很仔细的看她,好像要读出她这句话 以外的故事。她以为他真能读出来,就更加慌乱了。她呆愣愣的坐着,一时间,脑子拒绝去 接触眼前这个场面,也拒绝去接触眼前这个人。但是,她知道,时间不会为她停驻,婚礼的 每一步骤仍然在进行中。宾客又骚动了,掌声又起了。她突然惊醒过来,发现新娘又换了新 装,一件曳地的晚礼服,由大红与金线相织而成,华丽如火。而新郎搀着她,正挨桌敬酒。 每到一桌,就引起一阵欢呼叫嚷,眼看着,就要敬到自己这一桌来了。
身边的男士忽然熄灭了烟蒂,很快的,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我看,我们在他们来 敬酒以前,先溜掉吧!”
真的!完全同意!她立刻站了起来。必须溜掉,必须在这对“新人”来敬酒以前溜掉。 否则,她不知道自己那由“情绪”控制的舌头会吐出些什么失礼的句子来。她看了他一眼, 在这一瞬间,觉得这位陌生人实在是“解人”极了。他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穿过觥筹交 错、笑语喧哗的人群,小心的为她拉开那些挡路的圆凳,把她一口气带出餐厅,带到街灯闪 烁的街头来了。迎着凉爽而清新的夜风,她忍不住深深的、缮缮缮缮缮深的连吸了好几口 气。挺了挺背脊,觉得刚刚的婚礼,像一场灾难,她总算逃离了那灾难现场。她走着,在那 铺着红砖的人行道上走着。脚步逐渐放慢了。
“裴什么?”他忽然问。
她一惊,才发现他仍然握着她的手腕,只是,握得很轻,握得很有礼。不,不是 “握”,而是“扶”。她回头好奇的看看他,夜色中,他鼻梁上有一道光,眼睛闪亮,街灯 就闪在他头顶上,把他的头发都照亮了。他有一头很黑很浓密的头发,那对眼睛……唉!他 有对很生动很明亮的眼睛!唉!他真是非常非常“出色”的!
“裴雪珂!”她机械似的回答。“同学们都叫我小裴。”
“还在念书吗?”“大二。辅大,大众传播系。”她一股脑儿说了出来,就差没报上生 辰八字。“裴雪珂,小裴。”他自语似的念着。
她站定了,抬头仰望他,他比她高了一个头,她觉得自己颇为渺小。“你呢?”“叶 刚。”他直望着她。“树叶的叶,刚强的刚,听过这名字吗?你可能听过!”“你是名人 吗?”她有些错愕,有些惭愧,她为自己的无知抱歉。“两个字分开,常常听到看到,两个 字在一起,不太认得。”他更深的看她,眼底闪烁着光芒。
“没关系,你现在认得我了。”他温和的说,温和而有气度,似乎原谅了她的无知。
“我为什么应该听过你的名字?”她坦白追问。
他站着,背靠着街灯,他的眼光深沉,灯光下,黝黑的皮肤被染白了。他唇边浮起一个 古怪的表情,像笑,但,不是笑,是一种近乎苦涩和自嘲的表情。
“因为我们两个一起参加了那场灾难。”他说,他用了“灾难”两字,使她心头一阵悸 动,对他而言,那婚礼也是一场“灾难”吗?“我认为,你或者听过我的名字,并不是说你 应该知道我的名字。”“我还是不懂。”她困惑着。
“认得雨雁的人都知道我。”
“我不认得林雨雁。”“你只认得徐远航?”“是。”她苦恼的舔舔嘴唇。“你,显然 也只认得林雨雁。”
“为什么?”“因为—认得徐远航的人都知道我。”
他眉头微蹙,身子僵直。然后,他们重新彼此打量,重新彼此估价,重新彼此猜测,也 重新彼此认识……好一会儿,他才哑哑的开口:“我们最好都挑明吧!徐远航是你什么人?”
“先回答我,林雨雁是你什么人?”
“你早就猜到了,”他沉声说:“她—是我的—女朋友。”她定睛看他,认真的看 他。
“你是说—”她不相信的瞪着他。“徐远航把她从你手中抢走了。”“可以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