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袁世凯对谭嗣同突然闯进卧室非常吃惊,其实他心里早有预感,谭大人带来了他既 想看见又怕看见的圣旨,那天皇上在养心殿召见他时说的那些话绝非一般的玩笑话。对此, 他感到受宠若惊,因为有朝一日他能借助皇上的重用,成为朝廷的栋梁。另一方面,他也觉 得说不出的恐惧,担心皇上对手实力太大,一旦事发不成,他将会人头落地,家破人亡。所 以他希望皇上说的“那一天”尽可能晚一点出现,也许那时他会拥有更大的实力。但此刻, 这一天却大大出乎意料地提前来到了。
谭嗣同和袁世凯都听说过对方的名字,但却是头一次,在这种非同寻常的情况下见面。 他们互相注视着对方,一面揣摸对方的心思,一边稳住自己的情绪,“谭大人!”袁世凯稳 住神,从床前站起,友好地向谭嗣同走过去。
“袁侍郎。”谭嗣同打量着这位三十九岁的新军首领,在他那保养得很好的脸上看到一 丝游疑的笑意,赢得对方的好感,他先拾举起对方,“一向无缘识荆,今天一见,果然丰采 不凡呐。”
谭嗣同坦然一笑,显然对方被他的笑容所打动,也开怀大笑。尽管两人第一次见面,却 像老熟人似的在茶几边聊起来。由个人琐事谈及朝廷大事,从强学会说到新政,由谭嗣同在 湖南办学说到袁世凯在小站训练新军等等,两人越谈越投机,一致认为,当今中国已病入膏 肓,新政是唯一起死回生的办法。“袁世凯接旨!”谭嗣同见时机成熟,当即从椅子上站 起,袁世凯心里一沉,立刻跪下,谭嗣同郑重地从怀里取出密诏,递给对方。
“这是皇上派人秘密带出来的衣带诏,请袁大人默读。”
袁世凯跪在地下,接过密诏,认真读着。他越读越感到情势危急,正如自己先前所担心 的那样,皇上说的“那一天”已经到了。他将圣旨一连看了两遍,然后站在那儿沉吟不语。
“大清国的生死存亡,四百兆黎民的浮沉,全都在此一举。皇上正在等着袁侍郎的决 断!”
“谭大人,”袁世凯举着手上的密诏,“密诏上并没有点兄弟的名字呀。”
“边角上写着‘速送谭嗣同,晓谕袁世凯’。”
“圣旨兄弟也见过几道,应该是朱笔,可是这道密诏是墨笔写的。”
“你怀疑我假传圣旨?”
“言重了。”袁世凯笑笑说,“不怕谭大人在意,你我素昧平生,从无交往,今天头一 回见面儿,您就出这么大的题目。你想想,这事要搁在您身上,您信吗?”
谭嗣同虽说一再强调,现在是非常时刻,唯有以非常手段处置、但他不得不承认袁世凯 的疑虑是非常合乎情理的。袁世凯见对方沉默不语,便说如果诏书是真的,皇上明天召见兄 弟的时候,可以当面宣诏,至于今晚上的事,就算没这回事儿。
“谭大人,您也没来过,咱们也没见过。您请吧!”
“袁世凯!这么说,难道皇上看错了人?”谭嗣同没想到对方会下逐客令,瞪起两眼, 不甘心地站在那儿。
“谭大人,客气点,就凭你假传圣旨,我就能把你抓起来!”
“请吧。”谭嗣同当即取出匕首,持起衣袖,“好哇,纵观世界各国,没有不流血而变 法成功的。大清国变法的第一滴血,就从谭嗣同身上取吧!”
“等等。”袁世凯见谭嗣同拔出匕首,欲割手腕,连忙上前拦住,“谭大人不说还有一 位宫中侍卫随你一起来的,为什么不让他进来作证?”
“该死!我几乎忘了这事。”谭嗣同猛地拍着脑门,转身叫着门外的荣庆,荣庆与袁世 凯的副官正在门外等候,听见谭嗣同叫他,立即推门走进,副官不放心,紧跟着荣庆一起走 进东厢房。荣庆一进门,袁世凯便认出他是光绪皇上身边的侍卫,为了让他俩认识,皇上特 意介绍他们见了面,后来又安排他押送进贡的汽车,随袁世凯一块进颐和园。
“袁大人!”荣庆抱拳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