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我说。我们在浓荫间缓缓的迈开了步子,他说:
“你不必费心和嘉嘉‘谈话’,她什么都不懂,她是一个白痴。”“哦!”我惊叹着。 “但是,她是善良而无害的,”徐中□说:“有的时候,她又好像并不是完全昏昧无知,例 如,她很喜欢人夸赞她,她很懂得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她又会照顾花草,懂得区别杂草 和花苗。有时,我甚至于觉得她近乎聪明,她对于某一些事或一个人,常会有奇异的记忆 力,就像那支她常唱的歌,她从不会把句子漏掉或唱走了调。”
“哦,”我诧异而好奇的听着问:“她是罗家的什么人?”
“一个远房的亲戚,罗家把她从大陆上带出来的。事实上,她等于是罗家的园丁,她照 顾整个花园。你一定认为罗家的花园还不坏吧?全亏嘉嘉管理!她对花草很有耐心,而且也 很有感情。她能记住每种花的花期……很奇妙,是不是?”
“嗯。”我深思的点点头。“不过,她有她自己的措辞,她说起风的时候,是指台风季 节来的时候。她特别喜欢那株藤蔓,她照顾它就像母亲照顾孩子一样。”“那藤蔓叫什么名 字?”
“噢,”他笑了。“我对植物是很陌生的,这花园里的许多植物我都叫不出名字,但我 喜欢研究一切的东西。那藤蔓——
你听说过一种植物叫菟丝吗?”
“菟丝?”我仰起头:“旧诗里倒常常看到这两个字。李白有一首很缠绵的诗,讲菟丝 和女罗的。”
“对了,我怀疑所谓菟丝花,就是那枝藤蔓,但我并不能证实。有一次我查字典,找菟 丝,它的解释和这藤蔓的情形很相似,所以我就叫它作‘菟丝花’!”
“可惜没有一枝女罗草,”我笑着说。“否则,‘百丈托远松,缠绵成一家’,这种韵 味多美!”
他侧过头来,深深的望着我:
“你很爱诗?”“不见得,我母亲常常念诗,我是耳濡目染,多少受点影响。不过我很 没耐心去专攻一样东西,我的兴趣太广泛,又很不愿意受拘束,诗词这玩意儿,必须用全心 灵去体会,对我而言,未免太艰深了。”
我们走到了一个石头的长凳前面,他问我:
“坐一坐吗?”我坐了下去,他坐在另一端,把胁下夹的书取了出来,放在膝上。我看 过去,是一本“普通心理学”。
“你是学心理的?”我诧异的问。“不,我学艺术。”他说:“可是我对什么都有兴 趣,也很喜欢研究心理学。”“你——”我凝视他:“为什么住在罗家?”
“我是罗教授的学生,念了两年地质系,觉得枯燥乏味,就转了系,学艺术。去年刚毕 业,在×中学教书,罗教授找我来,住在他家里,教他的女儿画画。”
“皑皑?”我问。“不错!”他点点头:“皑皑的天份很高,是个非常可爱而用功的学 生。”我想起皑皑,她那超凡出众的美,和她的冷漠。
“你在这儿住了多久了?”我问。
“一年多。”我沉思不语,四面张望了一下,我的眼光又落回到那本“心理学”上。 “心理学记载些什么?”我问:“它能使你明白别人的心理吗?”他把书抱在怀里,眼睛亮 晶晶的盯着我,带着股调皮的笑意。“不错!”他说:“例如,我现在就可以分析你的心 理。”
“试试看!”我说。“你吗?”他凝视着我的眼睛:“你在想,罗宅的每一个人都出乎 你的意料,你奇怪这个家庭的组合:一个脾气暴躁而怪僻的父亲,一个患神经衰弱症的母 亲,一双特殊的儿女,还有个白痴的女园丁。再包括那个吃家教饭的我!你觉得这次投奔罗 宅是件不智的事,你认为你并不受欢迎,而感到自尊心受了伤,你正在计划,是不是离开罗 宅,回到你原来的地方去更好些。”他对我微笑,把额前的一绺短发拂到脑后去:“有一些 对吗?”“噢!”我非常的惊奇,张大眼睛说:“你可以成为心理学的权威了!”他大笑了 起来,笑得爽朗而开心。笑完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