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这次,展牧原正对着母亲,脸色凝重的开了口。
“如果洁舲是那种肯和别人速战速决的女孩子,以她的条件,读到了大学毕业,你 认为还轮得到我来追她吗?她大概早就被别人追走了。”
齐忆君呆了。原来如此,她可没料到,她那条件卓越的儿子,会在"备取"的名单里。 她对那位"洁舲",就更加刮目相看了。
事实上,展牧原和洁舲的约会,进展得比齐忆君预料的还要缓慢。展牧原在母亲面 前要面子,不肯把自己的"失败"说出来。洁舲的保守和矜持,是展牧原从没见过的。大 约学"中国文学"的女孩子都有些"死脑筋"。展牧原弄不清楚,反正,并不是他不想"进一 步",而是洁舲把自己保护得那么周密,除了跳舞时可以挽挽她的腰之外,平常碰碰她的 手,她都会缩之不迭。他们在一起,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她和他谈文学、谈典故、谈诗、 谈画,也谈摄影、艺朮。进而谈社会、历史、人生、宗教……几乎无所不谈。他越来越 折服在她那深广的知识领域里,也越来越迷惑在她那深刻的人生体验里。哦!老天!他 真想"速战速决",想疯了,从没有这样渴望过和一个女孩见面,从没有把自己一生的计 划都移向一个"约会"上。但是,档档档档档……洁舲就是洁舲。一条洁白的小船,缓缓 的航行,缓缓的飘荡,诗意的,文学的。
不容任何狂暴的态度来划动,她有她那自我的航行方法,他拿她竟然无可奈何!
这晚,他把她带到了碧潭。
月色很好,水面上反映着星光、月光,远山远树,都在有无中。这些年来,碧潭因 为水位降低,游人已经减少了很多,所以,周遭是非常安静的。他们租了一条大船,由 船夫在船尾划着,船上有篷,有桌子、椅子,他们还叫了一壶好茶。
有星、有月、有茶。有山、有树、有船。而潭中,山月两模糊,四周,有萤火在轻 窜。空气中,酝酿着某种浪漫的气息,连夜风吹在身上,都有诗意。这种气氛,显然感 动了洁舲,她坐在他身边,神往的看着潭边的岩石,两岸的风景,天上星辰,水中的倒 影。她叹了口气,低档的说了一句:“天堂!”
“什么?"他没听清楚,悄悄伸过手去,握住她的手,她悸动了一下,缩回去,他固 执的握紧了她,于是,她放弃了,一任他握着她。他说:“洁舲,你什么都好,就是太 放不开了。”
她回眸深深看了他一眼,她眼中有些迷惑,有些哀愁。像他第一次在花池畔捕捉到 的神韵。不知怎的,这神韵就他在心脏上猛撞了一下,使他恨不得对她那嘴角吻下去。 但他不敢鲁莽,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她是洁舲。
“唉!"他深深叹了口气。
“怎么了?"她问。
“或者,我该欣赏你的放不开,"他说:“因为,你大概也没有对别人放开过!”
她吃了一惊似的,迅速的把手从他掌心中抽出来了。她站起身来,在摇晃的船中走 到船头去,用手扶着船篷,她肯对着他,呆呆的注视着辽阔的前方。
他懊恼透了!又说错话!干嘛去提醒她啊!好不容易才捉住了她的手,又给她逃开 了。可是,这是二十世纪呢!他怎么去认识了一个十八……算了,十八世纪已经够开放 了,她根本是个十六世纪的女孩!还活在"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里。他真不知道该"欣赏 "她这一点,还是"恨"她这一点。
他站起身来,也跟了过去。
不敢再碰她了,扶着另一边的船篷,他们并肩站着,并肩望着船的前方。四周很静, 只有潺潺的水声,和那船夫的橹声。远方,有只不知名的鸟儿,在低档的啁啾着。
“暑假已经过去了。"她终于开了口,声音很平淡。"我的假期也过去了,你的假期 也过去了。”
“我是快开学了。"他困惑的说:“不过,我每周只有三天课,剩余的时间还是很多 的。至于你,不是已经毕业了吗?”
“是啊!所以,应该去找一个工作。"她说,眼光始终看着前方。"我本来想去秦非 的医院当护士,档档档护士必须是学护专的,而且,秦非也不赞成。当初我考中文系, 是因为我发狂般的爱上了文学,现在,毕业了,突然发现学文学真没用,除了装了满脑 袋瓜文字以外,居然没有一技之长。"她顿了顿,忽然问:“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一直 好想去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