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街头的朋友,我说了。卖水果的那位正在替顾客削水果,一听,就说:“那你以后就 不会回来了。”我向他保证一定回来的。他说:“难罗!我会很想念你,我太太也会想念 你。”说着他给了我一个苹果,一定不肯收钱。
卖画的朋友听我快要搬了,一定要请我去吃水饺,一定要吃。我去吃,他在街口做生 意,向饺子店的老板娘减:“叫她多吃,切些卤菜,向我收钱。”
邻居们在我心里依依不舍,有时,听见他们的钥匙在开门,我会主动的跑出去,喊一 声:“下班了吗?早些休息。”
如果他们没在做什么,我也会主动的跑去邻居家坐一会儿,不然请他们来家里坐坐。
相聚的时间一天一天短了,我心里悲伤,而他们不知道。
当寿美在四月份一个明媚的天气里,将那一串串钥匙交在我手中的时候,我看见她眼中 好似闪过一层泪光。赖老师的那串,连钥匙圈都给了我。依伶、依缦没有看见,她们在拚命 帮着搬家工人运东西。告别的时候,寿美回了一下头,她又回了一下头,在那一霎间,我怕 她就要热泪奔流。一直说:“还是你们的家,随时回来,永远欢迎你们来的。”
小屋空了,我进去,发觉清洁公司的人在替我打扫,我吃了一惊。交给我的,是一幢完 完全全干净的屋子。这种做法,在中国,可能不多,人走了,还替他人着想,先付了钱,要 把地板擦得雪亮的给我。
清洁工人也走了。我一个人,在屋子里,一个衣柜一个抽屉的开开关关。进入依伶、依 缦的睡房,看见抽屉上贴着一块块小纸片,上面,童稚的字迹,写着——制服、袜子、手 帕… ”这些字,是她们儿童时代一笔一划写下来,再用心贴在每一格抽屉上的。住了十一 年的房子,不要说她们,注视着这些字,在安静的小房间里,我看得呆了过去。
想,就留下这间卧室吧,不去动它,也算是个纪念。可是我一个人要两间卧室三个床做 什么?
家具走了,竹帘拆了,盆景走了,花瓶走了,鱼缸不在了,书籍不见了,而我的朋友, 也走了。对着一帘窗外的花朵,感觉到的竟然是一份说不出的寂寥。这个房子,突然失去了 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