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四海内心隐隐纳罕,她那么恨他,何故?
恨一个人,是需要些力气的。
日子过得快,四海聪明伶俐,很快说得一口英语,文法造句不大正确,可是已足够表达意思。
说也奇怪,他十分有生意头脑,又会动脑筋革新,洋人怕中国人的洗衣脏,因为目睹工人嘴里含水喷到衣服上熨,四海设法找了喷壶来,免用嘴巴。
开一爿小小洗衣店也不容易,自然有人登门勒索生事,但是四海一则沾庞英杰的光,二则,何翠仙也照顾他,小小罗四海居然赚到利润。
他想把利钱存到银号去。
翠仙沉默一会儿说:“他们不受支那人做存户。”
“钱又不分黄同白。”
“权且忍耐,有一日,他们会为黄人开银号。”
“几时?”
何翠仙说:“决了。”
四海忿忿不平,“快是什么时候,一百年还是二百年?”
翠仙有信心,“当你的孙子赚大钱的时候。”
四海不禁大笑起来。
翠仙却悠然,“四海,时间过得不知多快,我们终有那一日。”
“算了,我只不过想吃饱肚子。”
“四海,切莫气馁。”
四海看着何翠仙,她学西洋女时髦打扮,头发上插条长长羽毛。每次笑,羽毛便轻轻颤动,头上似停着一只鸟,随时会振翅飞走。
他从没问她,她可有嫁给那荷兰人,从荷兰,又如何来到温埠,他不想知道。
他去过瓦斯镇探望她,大屋有好几屋高,乐师弹着琴,挣挣琮琮,婢女捧着各式饮料招呼客人。极之热闹,她生活究竟如何,四海也不想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