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有时在他家感受到的真正动人的夫妻感情竟会使我热泪盈眶。我这人轻易不说人好,往往大家说好我还偏要挑挑骨头。可是关义,我的老朋友,我要说他身上始终保持着我们第一次驾船出海时所共有的那种最强烈、最纯洁的献身精神。
他也给我介绍了一位这样的姑娘。我努了力,但终于忍受不了她习惯性流露的轻佻口吻以及那总是罩在我心头的淡淡迷惘,像走进一幢布局复杂的房子,本来想进这间屋子,却走进了另一间屋子。吹掉了。不管怎么说,在我身上我们原先那种精神,是大大减弱了的。
有时我倒想起薛苹的话:“你以后可能再也找不着更好的姑娘了。”
可我的嘴仍是茅厕的石头。
“其实王眉并没有多好。”我对关义说。那天,我刚在几个山区县卖掉十万片四环素,风尘仆仆回到北京。由于超额完成了计划。领导加了我这个月的奖金。我很高兴,晚上去关义家吃饭,同时看看他可爱的妻子为他生下的大胖小子。
“这是你积了德的结果。”那孩子确实让父母自豪,我快要嫉妒死了,“我本来应该走在你前面,老关。王眉叫我的希望落了空。”
“你干吗和她吹?因为她太单纯?”关义那位因单纯遇祸,又因单纯得福的妻子问我。
“因为她太小。太小就有这么个现象:天生的缺点样样不少,该养成的优点没有及时养成。懂吗?总是一副没头脑的样子……”
“你不要侮辱别人。”关义粗暴地打断我的话。他边吃饭还在边看一份报纸,上面有一些密密麻麻的名字,可能是某个委员会或主席团的名单。这周,好像有几个民主党派在开全国代表大会。
“我没见过她,不过我想是你对她太苛刻。”关义的妻子看了眼甜睡的婴儿,因委婉地批评了我而歉意地微笑,“我坐过一次飞机,空中小姐给了我很好的印象。在飞机上我得了晕动病,吐个没完,她们给我盖上毛毯,清理秽物,始终那么殷勤,都使我不好意思起来。”
“她们就是干这个的。”
“所以我觉得不简单嘛。我想她们一定经过最严格的挑选。我坐一回飞机都有点提心吊胆,生怕那家伙摔下来。她们却要长年累月在上面干活,肯定得是最有勇气、最有胆量的女孩才能胜任。像过去口号里总说的那样: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三不怕脏;四不怕累。得有点……精神。”
她羞怯怯着重说了最后一句,看了眼她的爱人。那话好像是引用关义的话。
他们两口子没事议论这个干吗?我哈哈笑起来:
“你把她们神秘化了。实际上,她们是最普通最普通不过的人,像你我一样。说到一不怕苦,她们可不能算苦,待遇是拔尖的第一流的。说到二不怕死,没有可靠的安全保障,她们才不上天呐,她们并不比乘客多一分危险。她们那种舒适的工作环境培养不出超人的气质。只有艰苦的、真正充满生死考验的生活才能造就具有英雄气概的人物。比方说边防军人、外勤警察——你丈夫那样的人……”
“我不爱听你这些讨人嫌的话。”关义再次不客气地打断我的话,“她们是有勇气的。比起你我来,她们有超出我们不知多少倍的可能遇上劫持、机毁人亡等意外事故,也就是你说的‘生死考验’——你看看这份报纸吧。”
“出了什么事?”我接过报纸,展开。心里涌起不祥的预感。
“你这些天没看报,也没看电视?”
“没有,我刚从人迹罕至的地方回来。”
“民航摔了一架飞机,撞在山上,机组和乘客全部罹难。”关义说,“机组名单上有你过去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