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们喝,我家地上能躺开。”我把录音机打开,用强烈的音乐盖住他们的喧嚣。
“她骂咱们呢,你没听出来?”石岜大声跟那个男的说。
“骂呗,谁让她有钱的,人穷志短。”那个男的跟石岜说, “我三十了,到现在家无隔夜粮,到处蹭饭吃,这他妈也叫为人一世。都是人,谁不比谁短多少,怎么香嘴巴都亲到她刘华玲的屁股上?气死活人呐!”
“你怎么不死去?”
“你怎么不死?”那个男的火了,“你不就比我多个好媳妇,可少那么一截腿,也强不到哪儿去。”
“你们吵什么!!”刘华玲喝得满脸通红,不耐烦地喊,“你们也别死呀活呀的,以后有我的就有你们的。我喝啤酒不能让你们喝马尿,我吃肉片不能让你们吃狗屎。”
“我们怎么能花你的血汗钱。”石岜带着那种醉汉的和蔼和正义感嚷嚷,“夺不能夺要饭碗,坑不能坑婊子钱。你留着养老吧,干儿子不可靠,买条好狗。”
“你当我打算活八十呢?”由于录音机的音乐轰鸣,每个人的说话已变成大叫大嚷,“一旦脸上的粉盖不住褶子,我就自杀。你猜我打算怎么死?拣处悬崖跳下,尝尝自由落体的滋味,默默地躺在深山,血沃中华。”
“遗臭万年?”
“一个意思。”
“呸!”
“钱呢?”那个男的定定神,问,“你的钱怎么办?”
“什么?”刘华玲没听清。
“钱!”那个男的贴着刘华玲的耳朵喊,“你的钱怎么办?”
“全他妈当大便纸擦了屁股,给就给,真不要脸的。”刘华玲嚷完,一把搂住我,吓了我一跳,酒洒了她一身,她也不管不顾,喷着酒气对我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我喜欢你。你是个多好的女孩,当年我像你一样,比你还漂亮。你怎么爱上石岜呢?太不应该了。他是什么东西,我知道,没出息,不伦不类的男人。你指望他发财吗?没戏,他没戏。发了也没劲,我发了,有的是钱,那又怎么样?跟你说句真心话吧。到了我这一步,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想的不是接过厚厚一叠钞票时刹那间的快感,不是欢耍游乐时的恣意放纵;而是你这个年龄时在路上遇到的一个微笑,早晨起来看到的一个正在升起的太阳。来世——如果有的话——我要当一朵花,在阳光中开放;我要当一只小鸟,飞在天空,只让孩子们着迷……”刘华玲说不下去了,呜呜哭起来。
“她胡说八道什么呢?”她带来的那个男的问石岜,“是不是骂咱们呢?”
“跟你没关系,骂我呢!”石岜把唾沫星子全喷到那个男的脸上。
“骂你就是骂我,打丫的。”
那男的晃晃悠悠站起来。小杨吓得尖叫,刘华玲嘻嘻笑,我对那男的说:“你敢动她一下,我宰了你。”
“真的?”那男的大声诧异地问,走过来。石岜伸腿把他绊倒,他唏哩哗啦地摔在地上,哇哇吐起来,像个漏的泡沫灭火机。石岜把他拖出门,扔在马路边。刘华玲也不行了,醉得又唱又笑,咕咚向后摔过去。我忙拉她,她在地上打挺,嘴里说,“我死了,牺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