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林生此时只有低声下气的份儿,他连连向刘桂珍道着歉,对所有老师赔着笑,惟独怒视马锐以示他无论感情和理智上都是站在校方一边同仇敌忾。
“对不起,对不起刘老师,回去我一定好好教育他。”
“你孩子的这个问题是非常严重的。”教导主任以代表校方的权威口吻对马林生说,“我们学校还从来没发生过这类问题,我们学校的校风校纪一向是很好的……”
你算了吧!马林生心想,贵校发生的聚众斗殴还少么?上个月几个学生和外校学生打架还动了刀子,不是把派出所的人都召来了么?
“……所以我们对这件事不会轻易放过。已经告诉马锐同学了,让他回去写检查,检查交到教导处。在检查没有通过之前,先不能来上课。”
“我回家一定督促他把检查写好,写深刻。”马林生再三表示,状极沉痛。
“除了写检查,学校还要考虑给马锐同学处分。处分轻重要看马锐同学检讨的深刻程度,对错误的认识程度,但处分是一定要给的,这点请家长要有个精神准备。”
“如果认识得好检讨得深刻,处分能不能不给?咱们得为孩子的前途着想。”马林生恳切地说。
“不给处分是不可能的。”教导主任摇摇头,“这事在全校的影响太坏,老师们听说都气炸了,说这样的学生不给处分她们就不干了。寒心呐……”教导主任抬起头镜片闪闪地看了眼马林生,“这也是为他前途着想,对他负责,让他牢记这次错误的教训。受个处分不要紧嘛,好好表现将来还是可以撤销的嘛。好啦,现在你可以把孩子领回去了,记着明天把检查交来。”教导主任挥挥手就像交通警终于开恩示意违章的骑车人可以走了。
马林生在带马锐离开老师办公室时对那位刘桂珍老师有了一个粗浅的印象: 她像一个家庭妇女一样既容易被激怒又容易得到满足。
“还没吃午饭吧?先去吃饭。”
在跟着爸爸回家的路上,马锐始终保持着一份与其年龄不大相称的坚忍和麻木,但马林生这一句话便使他的眼泪哗哗流了下来。他们走进了一家小饭铺,马林生给儿子要了半斤机制饺子。在吃饺子的全过程中,马锐一直低着头不停地啜泣,捏筷子的手因为浑身颤抖几乎夹不住滑溜溜的饺子,他完全没有了早先的骄矜,十足成了一个心头笼罩着伤心、委屈和恐惧的孩子。孩子无声饮泣的姿态所流露出的强烈痛苦,使同时在饭铺里进食的顾客以及饭铺的伙计纷纷投来关注和怜悯的目光。如果这是另一个人,随便什么人,哪怕就是个不相干的醉汉,马林生也会油然产生同情,起码会软下来。但这是他的儿子,一个闯了祸给他惹了麻烦而他必须对这后果承担责任的小鬼。他能怎么样?任何温情的表示都会使这个孩子受到错误的鼓励,更深、更固执地坚持和陷入与老师的对立。他会把这顿饭当成一种慰问,一种赞许,他会为得到理解而感动。不能给他任何重新获得立足之地的希望,必须使他认识到在这场力量悬殊的对峙中他只有屈服,按照对方的要求悔过这一条路可走,否则结果更坏,更无法承受。这不是个谁是谁非的问题。
马林生严厉地盯着儿子,毫不为其所动,“快点吃!别哭哭啼啼的,你还觉得你干了什么光荣的事!”
父子俩回到家后的正式谈话,基本是在一种审讯与呵斥充满无情压迫的气氛下进行的。父亲几乎没给儿子任何申辩和陈述事实的机会,调子是一开始定下的。
“你说,你错了没有?”
“……我错了……可老师也有错。”
“先不要管别人,先说你自己,你错在哪儿了?为什么错?”
“我不该骂老师泼妇。我当时也是气极了,她用劲推我,我也不知道那泼妇两字还有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