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困守在家里。方老先生也觉得在这种时局里,儿子该快出去找机会,所以让
鸿渐走了。以后这四个月里的事,从上海撤退到南京陷落,历史该如洛高(Fr. v
on Logau)所说,把刺刀磨尖当笔,蘸鲜血当墨水,写在敌人的皮肤上当纸。方鸿
渐失神落魄,一天看十几种报纸,听十几次无线电报告,疲乏垂绝的希望披沙拣
金似的要在消息罅缝里找个苏息处。他和鹏图猜想家已毁了,家里人不知下落。
阴历年底才打听出他们踪迹,方老先生的上海亲友便设法花钱接他们出来,为他
们租定租界里的房子。一家人风了面唏嘘对泣。方老先生和凤仪嚷着买鞋袜;他
们坐小船来时,路上碰见两个溃兵,抢去方老先生的钱袋,临走还逼方氏父子反
脚上羊毛袜和绒棉鞋脱下来,跟他们的臭布袜子、破帆布鞋交换。方氏全家走个
空身,只有方老太太棉袄里缝着两三千块钱的钞票,没给那两个兵摸到。旅沪同
乡的商人素仰方老先生之名,送钱的不少,所以门户又可重新撑持。方鸿渐看家
里人多房子小,仍住在周家,隔一两天到父母外请安。每回家,总听他们讲逃难
时可怕可笑的经历;他们叙述描写的艺术似乎一次进步一次,鸿渐的注意和同情
却听一次减退一些。方老先生因为拒绝了本县汉奸的引诱,有家难归,而政府并
没给他什么名义,觉得他爱国而国不爱他,大有青年守节的孀妇不见宠于翁姑的
怨抑。鸿渐在点金银行里气闷得很上海又没有多大机会,想有便到内地去。
阴历新年来了。上海的寓公们为国家担惊受恐够了,现在国家并没有亡,不
必做未亡人,所以又照常热闹起来。一天,周太太跟鸿渐说,有人替他做媒,就
是有一次鸿渐跟周经理出去应酬,同席一位姓张的女儿。据周太太说,张家把他
八字要去了,请算命人排过,跟他们小姐的命“天作之合,大吉大利”。鸿渐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