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夫妇看鸿渐笑容全无,脸色发白,有点奇怪,忽然彼此做个眼色,似乎
了解鸿渐的心理,异口同声骂效成道:“你这孩打。大人讲话,谁要你来插嘴?
鸿渐哥今天才回来,当然想起你姐姐,心上不快活。你说笑话也得有个分寸,以
后不许你开口--鸿 渐,我们知道你天性生得厚,小孩子胡说,不用理他。”
鸿渐脸又泛红,效成骨朵了嘴,心里怨道:“别妆假!你有本领一辈子不娶老婆
。我不希罕你的笔,拿回去得了。”
方鸿 渐到房睡觉的时候,发现淑英的照相不在桌子上了,想是丈母怕自己
对物思人,伤心失眠,特来拿走的。下船不过六七个钟点,可是船上的一切已如
隔世。上岸时的兴奋,都蒸发了,觉得懦弱、渺小,职业不容易找,恋爱不容易
成就。理想中的留学回国,好像地面的水,化气升上天空,又变雨回到地面,一
世的人都望着、说着。现在万里回乡,祖国的人海里,泡个大肥皂泡,未破时五
光十色,经不起人一搠就不知去向。他靠纱窗望出去。满天的星又密又忙,它们
声息全无,而看来只觉得天上热闹。一梳月亮像形容未长成的女孩子,但见人己
不羞缩,光明和轮廓都清新露,渐渐可烘衬夜景。小园草地里的小虫琐琐屑屑地
在夜谈。不知那里的蛙群齐心协力地干号,像声浪给火煮得发沸。几星萤火优游
来去,不像飞行,像在厚密的空气里漂浮;月光不到的阴黑处,一点萤火忽明,
像夏夜的一只微绿的小眼睛。这景色是鸿渐出国前看惯的,可是这时候见了,忽
然心挤紧作痛,眼酸得要流泪。他才领会到生命的美善、回国的快乐,《沪报》
上的新闻和纱窗外的嗡嗡蚊声一样不足介怀。鸿渐舒服地叹口气,又打个大呵欠。
方鸿渐在本县火车站,方老先生、鸿渐的三弟凤仪,还有七八个堂房叔伯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