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低调,实在是我的基本态度。这种基本态度的形成对我来说是很当然的事。我在忧患
里长大,精神上,我经历过“太保太妹”们不太能经历的苦痛。个人的理智训练与宗教狂热
在我所经历的环境底下,已被我浓缩或转换成大多的消极与愤激,多少还夹杂着一点玩世和
不恭。另一方面,生活的压迫使我接二连三历经着苦恼的副业——从写蜡板到送报、从进当
铺到案牍劳形……这些生活未节在无形中增力,我精神上与精力上的负担,虽然起码的坚韧
使我不会倒下去,但是我也不太容易站起来,这大概也是我低调的一个来源。大概以我的能
力与际遇,我一辈子也不会喊“后来居上”、“超越前进”的高调,这是非常不可救药的!
但我的低调也有好处,这就是可以满足一个小人物的自我清高。一个低调的人经常的表
现是消极的不合作主义、杯葛主义、麝一般的自毁主义、宁为玉碎主义、不妥协主义、陶渊
明主义。在乱世里,这种低调而坚强的态度也未尝不是既苟存性命又勉强做人的一法,有时
候在我看来,这甚至是唯一的方法!可叹的是,今日洁身自爱的知识分子中,连陶渊明那种
可以,‘养廉”的“将芜”之“田园”,都不可得了!
虽然是穷光蛋,可是也要穷得硬朗,老一世代的人们也该想到新一世代的青年人中,也
会有“贫贱不移”、“风骨嶙峋”的硬汉,不要光是拿细人之心度人!只要老一世代的人不
老眼昏花而死,他们总会看到这一代卓越知识分子的人格与风范。这些并不是他们身教的结
果,这是他们的造化!
十三年来,我从儿童变成少年,从少年变成青年,困扰与苦难并没有使我忽视这十三年
来的众生相,也没有使我这低调人生观高调一点点。我的消极是:自己不做乡愿,中国少一
乡愿;我的“积极”是:打倒几个”伪君子”,宣布几个“伪君子”是乡愿。如此而已。我
深信的人生哲学很简单:能少做一分懦夫,就多充一分勇士;能表白一下真我,就少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