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拎着扁担,左一摆,右一晃。糟糕,只进了半桶。摆桶是艺术,全在抖腕的功夫。扁
担是木头的,钩子是铁的,桶鼻也是铁的,你手上的柔劲,经过这许多又直又硬的物质的传
递,要转变为一种钟摆样的晃动和称砣样的坠力,水桶才会在顷刻之间兜入水中,瞬忽又像
青鸭子般地凫出……半桶水是受了伤的灰狗,你既不能把它摁进水里又不能救上岸……
天黑得很快。太阳在我们看不见的云层之上运行,把稀薄的微光最后收拢在一块巨大岩
石的后面。山其实就是一些石头,黑夜就是石头的阴影。在昆仑山刮大风的日子,太阳也被
刮得像一架风车,走得比平日快许多。
井口的冰凌是透明的黑,井水是亮丽的黑,水桶是油汪汪的黑,铁钩是狰狞的黑……我
竭力区别着这许多黑,做一次最后的尝试……我在黑暗中清晰地听到了闷鼓般的响声,水桶
脱钩沉入井底。
怎么办呢?
我的头脑一片漆黑,山风把泪水在我脸上吹成透明的疤痕。
咋哩?
黑暗中我听到栓保一样的河南话。
桶掉井里了。
咋不捞?
不会。
闪一旁。我来。
他把自己的水桶放在一边,亮出小儿胳膊一样长的大手电。唰地打开,无数雪花像银色
的萤火虫在光柱中翻飞。他把电光倾进井里,我的桶像入静的禅师端坐井底。他用扁担钩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