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平原不得不佩服老同学考虑得周到。下车伊始,他已经感觉到了老百姓的复杂。军队
虽然艰苦,却也纯净。安逸是很好的培养皿,人与人变得异常隔膜。
“习惯了吗?”王五一关切地问。
“不习惯。”桑平原坦率地回答。“我有时甚至想回到我的边防站去。我在那里呆了二
十年,我把一生中最好的年华撂在那里了。有一本什么科普读物上说过,人周身所有的细
胞、皮肤,包括骨骼,每七年就要全部更新一次。所以,你现在看到的我,已经不是过去的
那个桑平原了。现在构成我身体的一切成份,都是部队给的,都是属于西部那块土地的。我
和这个城市格格不入,我总觉得它不承认我,我也接纳不了它。我没有了朋友、上级、下
级,他们都远远地留在西部的边防线上了。我熟悉的一切,都脱离我而去,我不熟悉的一
切。又强迫我接受它。我的妻子女儿,和我一样,不能适应这座城市,我们时时有一种外乡
人的感觉,我活得很累很累,我们没有家,孩子无法上学我所从事的工作完全是陌生
的……”桑平原的倾诉,象他的突然爆发一样,突然停止了。他感到了自己的软弱。自离开
部队之后,他还从没有机会这样彻底地宣泄一下,但是这个对象并不理想——过去请教过自
己数学题的同学,今天自己的顶头上司。
王五一镇静地倾听着桑平原的叙诉,眉宇间挂着浅淡的疲倦。正是这种疲倦,使他有了
一种成熟的领导者的风度。
士别二日,当刮目相看。桑平原凛然想到,他们之间隔绝着二十年时间的崇山峻岭,便
改变话题:“光顾得说我自己了。这么多年,你在做什么?”
王五一平静地说:“我一直在这里。”
“在这个厂子里?”桑平原讶然,这个厂子不算小,但相比一个青年男人的二十年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