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个技术活。露出来的铅笔尖要细而匀,后头的木坡也要足够的长。好比自由市场
上的大葱,葱白要长,葱青要短,才是上品。铅笔尖后面要尾随着悠长的坡度,就像小树四
周培着高高的小丘,才不易折断。
清一色的HB中华绘图铅笔,支支锋利如箭簇,整整齐齐排列在铅笔盒里,像墨绿色的
栅栏。铅笔很高级,铅笔盒却是最普通的那种。好铅笔盒要二十几块钱一个,一按开并就能
弹出转笔刀、温度计、橡皮盒、放大镜……像个新式武器,价格抵得上车工朱叶梅一个星期
的工资了。朱叶梅可不是心疼钱,为了小约,她割身上的肉都舍得。她是看了教育杂志上说
的,用那种铅笔盒,孩子上课时容易分散精力。啪的一按,好像要发射飞毛腿导弥似的。朱
叶梅不希望唯一的儿子以后当车工,虽说她工作得挺认真,还当过先进生产者。
朱叶梅天天晚上替儿子削铅笔,技术高超得如同山西刀削面大师傅。她羡慕儿子,他有
一个多么关心他的妈妈!她记得自己的妈妈从来没有给小时候的自己削过铅笔,给其他六个
兄弟姐妹也从来没有过。妈妈所做的唯一一件事,是把他们的嘴巴填满。
朱叶梅小时候用的铅笔都没漆过油漆,像被秋凤吹折的枯树枝。那是妈妈托人从铅笔厂
买出来的次品,论斤称。妈妈能在那顶窘逼之中将朱叶梅供到初中毕业,实在不容易。没涂
油漆的铅笔拈在手里像一根火柴,铅芯又很爱断。但朱叶梅用这种铅笔得了全校写字比赛的
第一名,奖品是一支真正的铅笔。退到前二十几年,那时的奖品实在菲薄。那支铅笔涂满金
黄色的油漆,好像金箍棒一样。朱叶梅非常珍爱,妈妈却毫不留情地让她给了弟弟。她不敢
忤逆妈妈,暗地里祈告弟弟不要削那支铅笔。弟弟答应了,可所有的小男孩都存不住东西,
第二天就把那支铅笔削了。纷纷扬扬的金色木屑像麦穗一样掉在地上,朱叶梅下定决心以后
挣了钱要给自己买十支,不,买一百支这样的铅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