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震对道德哲学范畴的探讨有着多角度的参照和多层次的研探,但它们都能共居于一个统一系统中,戴震论述道德哲学范畴的自身意义及其关系的科学逻辑的型态是十分丰富和精深的,没有这样的型态,那些高度抽象的范畴间的精微关系是无法说清楚的,象“仁义礼智”这样挂在口头上几千年的概念间的关系,梳理清楚,真是谈何容易。成如容易却艰辛,这里,我们正窥见一位学问家兼哲人的透彻的思考和大智慧。
在儒家经典中,谈到最多的是一个“礼”字,且说俭朴和忠信之人方可学礼。对此,戴震从自然元气论考察之,“礼者,夭地之条理也”。如前所说,把道德规范说成普遍的自然法则。是错误的,但不妨看作,戴震强调人伦道德的必然性,其思路是从自然中见其必然。至于俭朴忠信和礼的关系,实际上是个人行为才质和礼义法则间发生联系的极重要的中介。那就是只有俭朴者和忠信者才容易接近和实现“礼”。和此可作同类相比的,是绘画,《论语》云“绘事后素”。郑玄注云:“凡绘画,先布众色,然后以素分布其间以成分”。“素”指淡雅的白色。《考工记》:“凡画绘之事后素功。”郑玄注:“素,白采也;后布之,为其易渍污也。”这一先绘画后着白色的画法,戴震认为,“素功后施,始五采成章烂然,貌既美而又姻于仪容,乃为诚美。”也就是说,绘画到后来着以淡雅之色,尽美尽善乃作罢,以此类推,子夏以此释《诗》而知《诗意》,尤其是懂得了“凡美质皆宜进之以礼”的道理。戴震又循此类推:凡忠信皆宜进之以美。这一推理结论,不仅说明才质虽美,仍需后天之学补正之,以求人之德行的尽善尽美,而且说明后天言行之谬在学不足,知有失,无涉于才、性之美善问题。这无疑是对程朱从道德说和美学方面作出的批判。戴震从绘画后素,才质美需学补之等古训得出了学与礼并重的类比推理结论。戴震说:“忠信由于质美,圣贤论行,固以忠信为重,然如其质而见之行事,苟学不足,则失在知,而行因之谬,虽其心无弗忠弗信,而害道多矣。行之差谬。不能知之,徒自期于心无愧者,其人忠信而不好学,往往出于此,此可以见学与礼之重矣。”①既然人性善,才质美,人道之本体仁直通自然天道,也是无可非议的。剩下的运动要素只有人道准则礼义的付之实施和学以求知,学以修身的学养了。在戴震的道德论中,除自然血气论,本体论人性论,本体色彩甚浓的才性论,人道至天道的本体仁论以外,在人道的实施中,礼义准则固然为实施的目标,但处处强调学以求知的重要,仁义礼智,智连着人道本体;智仁勇,智为实施礼义之首;由道德美学推出学与礼并重,这些,都深深打上了知识即道德理性的启蒙思想烙印,正如民主在哲学的蕴含之中那样,知识即理性的启蒙也处在哲学命题的深层,使人难以发现。
① 《孟子字义疏证》,《戴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年版319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