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徐家庄的客不懂规矩,有些乱,老罗急了,麻子都泛了红点。”
“平日个儿不大,一到喊丧,咋就长高了呢?”
“上次他到村里卖醋,想跟他说句话,到了跟前,又没敢说。”
“十里八乡咋还不死人呢?”
聊到趣处,一个说:
“我去茅房撒泡尿。”
另一个本来没尿,为了罗长礼也说:
“我跟你去。”
杨百顺十三岁那年秋天,家里丢了一只羊。丢羊之前,先丢了一口猪。杨百顺先一天被雨淋着了,打摆子发烧,家里人去找猪,留他一人看家。打摆子一会儿热一会儿冷,昏昏沉沉之中,李占奇喘着气跑过来:
“快,死人了!”
杨百顺脑袋烧得还有些迷糊:
“啥?谁死了?”
李占奇:
“王家庄的老王死了,快去看罗长礼!”
一听“罗长礼”三个字,杨百顺迷糊的脑袋登时醒了,正打着的摆子也立马停了,身上也不发烧了。掀被窝从床上爬起来,两人三步并作两步。跑向十五里外的王家庄。待到了王家庄,发现老王家确实死人了,但喊丧的不是罗长礼,而是牛家庄一个叫牛文海的人。牛文海是个瘸子。当时延津县以黄河渡口为界,分东延津和西延津。就喊丧者而言,有“东罗西牛”之说。即东边死了人皆请罗长礼,西边死了人皆请牛文海。但王家庄位于延津渡口交界处,死人者请喊丧者就有些乱,有请罗长礼的,有请牛文海的。现在老王家请的就是牛文海。这点混乱,倒被李占奇和杨百顺忽略了。李占奇:
“老王家有病吧?好不容易死个人,咋不请罗长礼,请牛文海呢?”
杨百顺:
“一个破锣嗓子,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丧事非让他弄得七零八落!”
一泄劲儿,杨百顺又开始打摆子发烧。李占奇还要留下来比较一下牛文海和罗长礼的不同,看牛文海到底能七零八落到哪里去;杨百顺正在发烧,等不得牛文海,哆嗦着身子,又跑回十五里外的杨家庄。待回到家里,发现家里人都回来了,猪也找着了,但在杨百顺离开家到王家庄看罗长礼的时候,家里又丢了一只羊。早起丢猪是猪的事,下午丢羊可是杨百顺的事。杨百顺打着的摆子立马又停了。卖豆腐的老杨一言不发,解下自己的皮带。杨百顺的哥哥杨百业、弟弟杨百利。皆偷偷捂着嘴笑。老杨:
“让你在家看家,你干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