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庆慌乱地低下了头,又禁不住抬眼又看。
黄依依端着脸盆,里面是刚换下来的一堆脏衣服,哼着歌,去楼下露天水台处洗衣服。水台介于几栋楼的中间地带,黄依依一边用唱着优美的苏联民歌,一边洗着衣服,黑夜中,她的歌声飞得很远,飞进了周围的所有人家。不少窗口前探出人头,闻声往下张望着。
半明半暗中,她的身姿显得更加绰约,歌声也越发动人……
张国庆是机要处的老资格机要员,一看就是那种老实巴交的男人。这会儿,他正和老婆,以及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在吃晚饭。
和张国庆相比,他妻子刘丽华显然是那种能干的女人,伶牙利齿,长得也还过得去。她虽然穿得很精心,但还是掩藏不了“乡气”。她把张国庆指挥得团团转,一会儿给孩子添饭,一会儿去厨房拿什么的。
歌声同样飞进了他们家,孩子听了,问:“妈,是谁在唱歌呢?”
刘丽华本来想好好回答儿子的,但适时张国庆插了一句嘴,道:“就是,是谁在唱歌,好像唱的还是外国歌。”
刘丽华马上拉下了脸,说:“很好听是不,去楼下听去啊,还吃什么饭呀,听饱得了,省点儿口粮,本来就不够吃……”
张国庆无话可说,也不敢再说什么。
刘丽华去窗前看了看,关了窗户,回来骂道:“哼,这跟野猫叫春有什么不一样,就没见过这种人!”转而对张国庆讽刺道,“你别做春秋大梦,她不是唱给你听的,你张国庆就是再镀一层金,成了一个小金娃,她也不会看你一眼的。”
张国庆:“你说什么呢?”
“说什么,就是要你老实一点,别等我上班去了,或是回老家了,你一个人在家里,以为天高皇帝远,就动什么贼心。哼,真到那个时候,我收拾不过你,但我能收拾得了你儿子,让你张家祖坟上断香火。”
张国庆任其数落,不予理睬。
“你怎么不说话呀?我说到你心坎儿上去了吧,我明着告诉你,我们娘俩儿就是要搅你的事,碍你的眼,打今儿起,你就是轰,也甭想轰走我们离开这个家一步了。吃饭、拉屎都得在一块儿。这个家,就是我们的阵地,谁也夺不走,在上面站一站都不成。”
张国庆依然不说任何话。
刘丽华骂了一句:“我怎么嫁给你了呢?八杆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
张国庆忍不住地嘟囔了一句:“是你半夜三更跳上我们家炕的……”
“我不跳谁跳?我不跳,你早在外头找别人了,陈世美不可能再跑回老家找个秦香莲……”
儿子张建设打断了她的话:“妈,她唱的是什么歌,我听不懂。”
刘丽华不耐烦地:“别听,她唱的是反动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