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靠不住,顾秋水也不往深里想了,不往深里想就等于不存在。自欺欺人地安慰着自己的良心——陆先生答应帮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不自欺欺人又能怎样?即便他留在宝鸡不走,他们的生活也没有保障,他现在是既没本事又没工作。谁让他放弃了炮兵连长的前程,当了包天剑的清客,最后又遭包天剑的遗弃?
这种被遗弃的创痛与女人被遗弃的创痛,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也深刻得多。
他就要扔下家室跟着邹可仁走了,邹可仁却连句人话也没说,比如:“我把你带走了。给你家留些钱吧。”邹可仁觉得他的朋友陆先生答应,帮忙,已经很对得住顾秋水一家了。
而他又不能对邹可仁说:“你不给我家留钱我不去了。”邹可仁完全可以一脚踢开他,说:“你不走拉倒。”或是客气一点,“你不去华北算了,就留在宝鸡吧,你需要钱我也帮不上忙。”他就更没办法了。同样,一九三七年包天剑把他从北平带走的时候,对他的妻室也没有个安排,他同样不能提出什么要求。如果当时他说“你得给我家留三两年或至少一年的安家费,否则我不去了”,那么包天剑也会说“你不去就不去,留在北平吧,我走亍”。
西安事变后,东北大学成了“孤儿”,在邹可仁的支持下,才又坚持了一年。七七事变后,东北大学被蒋介石接收,顾秋水不可能留在那里继续当教官,不但一个月九十块钱的薪水没了,包天剑一走,连他每个月给顾秋水的五十块钱津贴也没了。
一九四四年的宝鸡之别和一九三七年的北平之别一样,顾秋水没有给叶莲子留几个钱。不但没留钱,比起三七年的别离,连知情知意的话也没有了。
叶莲子明白,事已至此,顾秋水是非走不可了。日本人还占领着北平、天津,此时顾秋水又算是个抗日名人,经常在报刊上发表文章,皖南事变还写过文章表示支持共产党……顾秋水的生死安危真让她揪心,而她也将被彻底抛弃。这一点她知道得清清亮亮,但她忍着不说。顾秋水何尝不是那苦命之人?那一夜除了哭泣,她什么也不说了。宝鸡之别的前夜,真像那首老歌里唱的——
红烛将残,
瓶酒已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