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父亲起得挺早,身穿东北军军装,披一件灰色斗篷,戴一顶大檐帽,很神气,很威风地在自家的院子里走来走去。
父亲这次回家办喜事,很有点衣锦还乡的意思。他又带了钱,还清了爷爷替他顶的债。
秀春不明白,他怎么又成了好人?其实人一有了钱势,大半就会被人当做好人。小姑姑句婶婶为这个斗篷争沦了很久。
婶婶说:“是他的。”小姑姑说:“借的。”婶婶说:“这么好的东西,淮肯往外借?再:不就是租的,你看他老守着,怕赔本儿似的。”
正在给鸡切食的秀春一抬头,叶志清看到了她脑门儿上的皱纹,像个小老太太。
他原该有个健壮的孩子来证明家里的富足,他担心秀春会在新媳妇面前丢叶家的脸,就吩咐道:“去,到那边干活儿去。”
因为蹲的时间太长,秀春一站起来就两眼发黑,她扶靠着墙,摇摇晃晃向父亲指定的地点走去。
补过很多补丁的棉袄和棉裤上,沾满墙上和地上的尘土,像一只极听话的在土窝里打过滚的小脏狗。偏偏这时候继母从屋里走了出来。父亲说:“快叫妈。”
她觉得继母的那张脸和妈妈的脸差得太远,怎么也重合不到一起。
迎娶时继母挂在腰上的照妖镜早巳取下,感觉上却是妈妈的脸和继母的脸,同时在那镜子里漂浮着,像在河里游泳似的,而自己也好像跟着一起晃来晃去。她揉揉眼睛,想把就要被她叫做妈的那张脸看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