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又一个冬天来临的时候,它静悄悄地死了。
震惊的游客深为失望,痛惜不已!他们流连凭吊了许久,依依不舍地散去,从此不再来。
古老的山谷渐渐又恢复了昔日的荒凉冷寂。待到游人踏出的路径重新长起离离的芳草,梅树的遗骸也朽败、霉烂,化为尘土之后,一切便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也没有存在过一样。
然而,心上的痕迹是不容易抹平的。慢慢地,在当地居民中间,传出了一种说法——那株梅树其实还在。只要遇上天阴下雨的时节,或者月色朦胧的夜晚,山谷中迟归的樵夫和狩猎的山民常常会看见,那株梅树忽然又在老地方出现了。他们甚至看得清枝头上淡绿的花朵,嗅得着那凉凉的幽香。当他们试着走近去,一切便像烟雾似的消逝了。
于是,当地的人们说:这是那株梅树的影子,是它的灵魂。它不肯死心,还在守候着,要将它的故事告诉一个愿意把它写下来的人……主要人物表钱谦益字受之,号牧斋,东林党后期领袖,曾任礼部右侍郎柳如是名是,字如是,号河东君,明末盛泽名妓,钱谦益之宠妾陈夫人钱谦益之妻钱孙爱钱谦益之子陈在竹钱谦益妻舅钱曾字遵王,明末诸生,复社成员,钱谦益族孙兼学生顾苓字云美,明末诸生,复社成员,钱谦益学生冯班字定远,明末诸生,复社成员,钱谦益学生瞿式耜字起田,号稼轩,东林派官员,曾任户科给事中,钱谦益之门生冒襄字辟疆,明末诸生,复社四公子之一董小宛名白,字小宛,明末秦淮名妓冒起宗明衡、永兵备使者,冒襄之父董子将青楼篾片,董小宛之父张明弼字公亮,时任浙江按察司照磨,复社成员,冒襄之盟兄刘履丁字渔仲,明末贡生,复社成员,冒襄之盟兄黄宗羲字太冲,明末诸生,东林党人黄尊素之子,复社成员陈贞慧字定生,明末诸生,复社四公子之一吴应箕字次尾,明末诸生,复社重要成员侯方域字朝宗,明末诸生,复社四公子之一方以智字密之,时任翰林院编修,复社四公子之一梅朗中字朗三,明末诸生,复社成员顾杲字子方,明末诸生,东林党领袖顾宪成之侄孙,复社成员周钟字介生,明末诸生,复社成员余怀字淡心,明末诸生,复社成员张岱字宗子,明末诸生,复社成员郑元勋字超宗,明末诸生,后中进士,复社扬州地区社长熊明遇字良孺,东林派官员,时任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字道邻,东林派官员,时任漕运总督兼凤阳、淮安、扬州巡抚周镳字仲驭,东林派官员,曾任南京礼部主事徐石麒字宝摩,东林派官员,时任刑部左侍郎冯元飙字尔瞍,东林派官员,时任兵部左侍郎吴伟业字骏公,号梅村,复社成员,时任詹事府谕德龚鼎孳字孝升,号芝麓,复社成员,时任兵科给事中周延儒字玉绳,时任内阁首辅马士英字瑶草,曾任宣府巡抚阮大铖字集之,号圆海,魏忠贤阉党余孽,曾任光禄寺卿顾眉字眉生,明末秦淮名妓李十娘名湘真,字雪衣,明末秦淮名妓徐青君明中山王徐达后裔,南京巨富计成字无否,明末著名园林建筑师李宝钱谦益亲随仆人冒成冒襄亲随仆人黄安黄宗羲亲随仆人毕石湖浙东帮商人头领陆卖婆女帮闲张秀苏州土豪郝思平苏州讼棍第一章一偏西的早春阳光,透过窗外竹树丛的间隙,把斑斑驳驳的影子,铺洒在梅花暖帘上。每当轻风摇动翠竹,那一帘碎影,便像溪水般来回流淌。地板上厚厚的红氍毹,衬托着褐色的雕花窗棂和紫檀木桌椅,使这房间的基本色调显得十分和谐;而华美的泥金描花草围屏,映衬着大铜火盆里通红的炭火,又增加了寝室的温暖和宁帖;粉壁上那帧独一无二的北宋院画人物,颇有分量地暗示出主人的趣味和家世;在画的下面,还摆着一张式样素雅的古琴,两架收拾得纤尘不染的线装书;一只装饰着走兽图形的景泰蓝博山炉,正袅袅地吐出沉檀的烟缕,淡薄的、若有若无的幽香在房间里浮荡……这间小小的、整洁舒适的闺房,虽然是用绫罗锦绣和金玉器皿布置起来,显得奢华而富丽,却依然保持着高雅的气息。这里看不见一样多余的摆设,也没有一样是可以缺少的,即便是一根雀翎、几片绿叶,都经过精心的挑选,反复的比较,被安插到最恰当的位置上。
躺在悬着流苏锦帐的月洞式门罩架子床上的柳如是,靠着白缎红花软枕,斜瞅着那一帘竹影,渐渐觉得目眩起来。她重新把眼睛闭上一会儿,从大红云缎被底下,慢慢地伸出来一只雪白的胳膊,然后,又伸出另外一只,悠悠地舒展了一下身子。
十四岁的丫环红情,听见响动,踮着小脚儿从围屏后面转出来。她长着一张苹果样的小圆脸,和一双灵活的眼睛。看见女主人打算起床,她就走近前去,轻轻地把柳如是扶起来,又从暖笼上取下一件绿绒女衣,替女主人披在身上;然后,走到靠门内侧的一张八仙桌旁,用一只仿成化斗彩葡萄纹茶盅,细细地沏了一杯酽茶,送到柳如是手中,含笑请安道:“夫人,您醒了,睡得可好?”
柳如是没有回答。她远远地瞟着窗前的一张紫檀木书案。那上面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一张诗笺。她心不在焉地揭开茶盅的盖子,凑在嘴边轻轻地吹着热气,问道:“老爷——又作诗了?”
“啊,老爷又作了两首七律,真好!早一阵子着人送进来的。
婢子见夫人正睡着,没敢惊动,就搁在书案上了——夫人您这就看?“柳如是摇摇头,啜了一口茶。这是她平日爱喝的兰雪茶,泡冲时又加进一点松萝茶叶,使茉莉的香味稍煞,而茶味更酽。她含着茶,就在红情捧来的唾壶中漱了口,抱着膝盖,又出了一会子神,终于掀开锦被,把两条腿儿垂落在床沿上。等红情服侍她穿好衣裳,裹好了脚,又把一双瘦才半指的红绣鞋儿替她套上之后,她就扶着红情的肩膀,踩着花梨木脚踏,款款地走下地来。
她是一个二十五岁的标致女人,因为长得娇小玲珑,看上去还要年轻一点——一头又黑又亮、缎子似的丰厚柔软的长发,椭圆形的、异常白净细嫩的脸蛋,一双顾盼含情的细长眼睛,在远山般弯曲的眉毛下,流动着美妙动人的波光。光洁平整的前额,使她的脸容显得高雅;微微张开的鼻翼和紧闭的小巧的嘴唇,又使她有一种果决的、桀骜不驯的神情。她生性耐冷,虽然正是春寒料峭的天气,也只穿了一身薄薄的暗花紫绒衣裙,越发见得轻盈俏丽。去冬以来,她一直都在闹病,举止之间,时时显出娇弱不胜的样子。
她不慌不忙地走到窗下的紫檀木书案前,拿起了那页诗笺,看见上面写着:献岁书怀二首香车帘阁思葱茏,旋喜新年乐事同。
兰叶俏将回淑气,柳条刚欲泛春风。
封题酒瓮拈重碧,嘱累花幡护小红。
几树官梅禁冷蕊,待君佳句发芳丛。
香残漏永梦依稀,网户疏窗待汝归。
四壁图书谁料理?满庭兰蕙欲芳菲。
梅花曲里催游骑,杨柳风前试夹衣。
传语雕笼好鹦鹉,莫随啁哳羡群飞。
诗后有一则附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