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斗争,与敌人作政治或军事的斗争,与自然界作生产建设或抗暴的斗争,最痛心的一个现象莫过于力量内耗,在自己内部的矛盾中把力量消耗殆尽,这种现象在第二次东京保卫战中充分暴露无余,以致在攻守战尚未正式开始以前,两军的优劣势就已十分明显.
东京城的前途黯淡.
(七)
渊圣皇帝并没有从金军第一次围城之中吸取教训,也没有看到目前军事上的危机.
在他亲自上城视察以前.他的心中反而比较踏实,认为目前的处境比他刚即位几天就匆匆应付金军的进攻时要好得多.他的根据是:当时他主张不定,一会儿要守,一会儿要和,每经过一次变换,他的内心就要发生一次剧烈的斗争.这次不同了,他的方针自始不变,他的政策一贯到底.并无左右摇摆之虞.现在他的方针政策是战中有和,和中有战,两不妨碍.他用了双管齐下的宰相何真忠实地执行这一项政策,他自己在富内蜓可以高枕无忧了.
由于和的需要,他派出康王和冯澥分别出使到斡离不和粘罕军前乞和,答应并准备答应他们提出来的任何条件,只要保牢他的皇位.他一次又一次地应金人之请派出"割地使",要三镇及两河各地抗金的军民乖乖地放下武器,臣服金朝.他同意下令不准各地勤王军开到京师来.甚至在围城期间,战争十分剧烈之际,他也同意何栗的建议,制止张叔夜的出击计划.那个计划至少能挫动金军的锐气,使它不敢小觑城内守军的力量,总之比现在这样勉强应战、坐待灭亡为好.事实上,在张叔夜准备出击前,吴革也两次建议,出兵城外下寨,使虏人不敢近城,且通东南道路;又乞选日诸门併出兵分布期会为正兵、为牢制、为冲突、为尾袭、为应援,可以战而胜.太学生丁特起在张叔夜准备出击的前后都曾上书乞用兵,论对金人有三可灭之理,角兵有五不可缓之说.这些建议,都被渊圣皇帝置之高阁.
由于战的需要,他亲自召对吴革,派他去陕西勾兵,并明令他与诸帅臣商议城守之事,有权参加东京的防务.张叔夜援兵开至城下时,他派吴革出城接应,并亲自在南薰门上接见张叔夜,传谕嘉奖,擢升他为延康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得以顾问全部军事.他一再驾幸各道城门,抚慰军民,并出宫中所制的衣袄项围,务令军士温暖.他同意召募郭京的六甲兵,并与何栗、孙傅一样,把最后的希望寄托于这支军队.
战中有和,和中有战,或者称为寓战于和,寓和于战,比完全的和还要坏,完全的和是一种急性的自杀,万一死不掉,人们必须走相反的路来挽救生命.半战半和是一种慢性的自杀,最后必至于死亡.连改弦更张的机会都没有.这是历史的惨痛教训之一.
渊圣皇帝要经过三次巡城.亲自碰到不少显而易见的困难,这才了解到情况的严重性,但是,直到东京城沦陷时,还没有放弃半战半和的方针政策.甚至到了被金人控制、监视以至完全成为俘虏的时候,他的求和的幻想一直没有改变.
不但渊圣一人,北宋灭亡以后,从南宋小朝廷创建开始,遇到金、元侵犯,除了万不得已抵抗一下外,基本上都坚持议和的政策,直到亡国为止.明知道这是无底的深渊,他们却一个接着一个地跳下去,至死不悔,这就是一个值得注意的历史现象,而不能简单从统治者个人的软弱性上去找寻原因了.
渊圣第一次巡城是在金军已经渡河,尚来抵达京郊的十月下旬.那时守河的折彦质、燕瑛、李回等均已陆续逃回,风声已经很紧,渊圣临时决定,带了文武大臣去视阅各城门上的炮位.
渊圣跑了三个城头,发现炮零零落落,三处加起来,一总不过三五十位,其中还包括一部份已经损坏不堪使用的在内.
渊圣显然不高兴地问新任兵部尚书吕好问道:
"东京各城头共有若干炮位?朕即位前有多少?围城后有多少?如今尚能使用的和不能使用的各占多少?吕卿可细细报来."
这个兵部尚书虽然姓着两张口,名为好问,又带一张口,对官场上的消息到处打听,固然十分灵通,对自己的业务却懒得去问.更加想不到一向渊默的官家今天忽然一反常态,一口气问出这么许多问题,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磕一个响头,回奏:
"臣调本兵,莅事以来尚不过五日,炮位之事,首尾不详,要问原任尚书才知端的."
偏偏原任尚书不在跟前,一时又找不到.渊圣皱皱眉头,问少宰唐恪可曾知道.
主和的宰相唐恪当然也不会了解炮位的数目,只好回奏:"炮位之数,待臣去问了有关经手人员,来日必有以复命."
打仗内行,做官外行的吴革不明白这样一件简单的事,为什么要等到明天才能复命.当时他越次对道:
"此事有何难办!官家派三五人去各城头一看便知,不消两个时辰,即可见分晓.何必待至明日方能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