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震能睡吗?他脑子里反复响着牟春光刚才争吵中的一句话:
“你口口声声说南方好!南方好!你看看同志们遭的什么罪?”
这一句话,像敲一记钟那样响,一下震动得秦震整个身心不能不为之颤抖。这时,一种思想,像从暗影中投出一线微光,拢聚在他的心头。
“啪!”
他一看手心上全是血。给他打死的那只蚊子,是黑色的,大得像马蝇,它的口喙像注射器的针头那样长,这种蚊子,最讨人厌烦的是隔着粗布衣服,也能叮人。于是,几天来的一幕幕场景再次出现了:
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山洪暴发,泛滥原野;
炎炎赤日,如炙如焚,破布烂衫,衣不蔽体;
炮车陷在泥坑里拔不出来;
给养运不上来,弹药运不上来,四天四夜没吃一口热乎饭,整日挥汗如雨,喝不上一口开水;
夜晚露宿在草坪之上;
蚊子比蝎子还厉害;
牟春光和岳大壮的争吵……
“南方!南方!……你令多少年青人心驰神往的南方啊!……”
这一切场景,像一支支箭射向他,蓦地凝成一个问题:
“战士都是好战士,问题在领导,我们对得起战士吗?”
秦震为一种深沉的负疚之心所抓住。什么疲劳、瞌睡,一下都向黑夜中隐去。
他在吉普上坐不住了。
他悄悄跨下车,没有惊动黄参谋和小陈,他慢慢走去,两只脚不知不觉向露营的战士走去。
从露营的人群中发出的鼾声,在秦震耳中竟像海涛一样在轰鸣回荡。
他走到战士跟前,一个一个巡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