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觉得鸿恩的眼神很不自然,似乎害怕同他的眼光正面相对。这感觉使他突然想起:自从他来到校场以后,鸿恩就似乎在假借卖力教练,回避着他。“难道是他么?”自成在心中疑问,但马上他就回答自己说:“不会吧,他不敢!”他想,鸿恩在他的面前态度不自然并不奇怪,因为他是兄长,一向对弟弟有些过严。于是他望着鸿恩的眼睛笑着说:
“两个月管使用?我要的是精兵呀。”
“谁说不是要练成精兵?当然是精兵,若是操练两月不使他们成为精兵,二哥,你砍我的脑袋!”
自成哈哈大笑,说:“好,我记着你吹的大话!”
他还想在校场里停留一阵,可是刘宗敏派一个亲兵飞马而来,请他同李过速去议事。闯王的心中一动,明白是为着那件事仿查出一些眉目,在这刹那间,他又觉察到鸿恩的眼神有些畏惧不安,但是他又一次想着自己的疑心没有根据,在要离开时,他对鸿恩鼓励说:
“恩子,好生练吧。别看这两百多弟兄少,日后他们就是咱们成立步兵的根基。用心操练个模样出来!”
李过因为正在指挥操演阵法,离不开身,也不知道宗敏要商议什么事,对闯王说:“二爹,你去吧,用不着我也去啦。”自成想着他不去也可以,并不勉强,自己上马去了。
李自成离开校场大约走了十里山路,来到了一个湾子里。离村子二里多远,没有看见房舍,只看见山那边一片例梢,传过来热热闹闹的打铁声音。根据新的计划,把原有的铁匠营大大扩充,另外成立了弓箭棚、盔甲棚、火炮棚,统称兵器营。交给刘宗敏兼管督造。闯王眼下来到的正是弓箭棚、铁匠棚与火炮棚所在的村庄,四面都有岗哨,戒备严密。
弓箭棚就在靠近村边的一座草棚子里,有十来个人在那里工作。自成知道田见秀一时到不了,所以不急于见宗敏,下马后先走迸弓箭棚瞧一瞧。几天不来,这里又做出来许多新弓,有柘木的、檍木的、桑木的,按照大、中、小三种挂成三排。他取下来一张大弓拉一拉,感到满意。地上堆了许多牛角,成色不齐。有纹理很顺、十分润泽的,一看就知道是稚牛的角;有文理不顺、缺乏润泽的,是老牛的角;还有一种文理虽顺,却无光泽,那是瘦牛或病牛的角。自成知道目前困在山中,牛角来源困难,摇摇头,嘱咐不好的牛角尽量不用。他正要离开,那位从蓝田县请来的弓箭师傅赶快从身边一口破木箱中取出来一对牛角,每只有二尺多长,文理极顺,青多于白,润泽如玉,笑嘻嘻地捧给他看,说:
“闯王,你看这一对牛角怎样?”
自成接在手里说:“好,好,很是难得!哪儿来的?”
“这是从近来买到的几百对牛角中挑出的。遇着识家,这一对牛角的价钱就能够买一头黄牛。我打算拿这对牛角替你做一张弓,木料也选定了。”
“什么木料?”
老师傅把靠在墙上的一根木料递给闯王,说:“就是这根料子,请你敲两下听听声音。”
闯王接住木料,一看是朽木的;用牛角敲了两下,声音很灵。他笑着说:
“好料子,离根远,也干透了。”
“闯王,还有难得的东西呢!”老师傅高兴得胡子翘着,又从破箱于里取出来一个绵纸包,打开来是一小盘筋条,捧给闯王说:“你瞧,这才是一点宝物!”
闯王虽然平日事事留心,特别对制造兵器的知识很丰富,可说是经多见广,却一时认不出这是什么筋条,问道:
“是什么兽筋?”
“不是兽,是天上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