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部全体部长、处长、科长和干事,在床上接到紧急通知:春节停止放假,立即进入一级战备。
上午八时半,文工团的人三个一群,五个一伙,从不同的方向朝政治部大门靠近。范子愚一声喊:“走!”立刻汇成了四路纵队,唱着《造反有理》的歌,浩浩荡荡开向政治部岗门。哨兵老远挥动小红旗,示意不许通过,但队伍没有停止前进,步子迈得更宽、更整齐,歌声更响,震动着整个营区。
忽然,从院墙两侧开出一个排不带武器的战士,组成两行横队,手挽着手,严严实实地挡住岗门。接着,机关干部们也从办公楼开出了一支队伍,唱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歌,与文工团的队伍面对面走来,双方停在大门里外,中间隔着手挽手的警卫排。
门外唱着《造反有理》,门内唱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声循环反复,声势越来越大,互相都企图压倒对方。机关干部怎能唱得过文工团呢?他们渐渐地败下阵来,再无精力了。群众接待站的一个值班员从墙上露出头来,把一个直流电手提式扩音器伸出墙外,混杂在歌声中向文工团的人喊话:“同志们!同志们!请安静一下!请安静一下!”可是人们不理他,把歌声唱得更响。那位值班员只得将就着开始了他的宣传:“同志们!首长要我告诉你们!请你们回团去!搞好本单位的革命!有什么问题请派代表来谈!请派代表来谈!不要冲击政治部机关!不要冲击政治部机关!”
“怎么办呢?”赵大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斗争,免不了有点心慌,把范子愚从队伍中拉出来问。
“坚决不撤退!”范子愚将手掌往下一砍。
“可是进不去呀!”
“请地方造反派来支援,把声势搞大点。”
“不!”赵大明顾虑着说,“那样一来,事情就复杂了。现在都是军人,部队内部的事,出了点问题也好办。地方造反派一来,你知道里面有些什么人?”
“什么人?造反派,革命左派。”
“恐怕……”
“你不行,你不行,”范子愚边说边挽袖子,“你没有到北京串联,还是那个保守思想,温良恭俭让,你不要管,我来。”范子愚跑进军人俱乐部去了一阵,出来时把灯光师从队伍中叫出来,附耳向他交代了一个任务,接着又来找赵大明。“你赶快写篇稿子,”他喘着气说,“揭露兵团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写上我们的要求:第一,严惩反动路线的打手——工作组组长;第二,立即把整群众的黑材料交给被整的人。要说服机关干部和战士,叫他们站到我们这边来。快!扩音器一装好就要广播。”
赵大明痛快地接受了任务,躲进俱乐部写稿去了。院内的手提扩音器不断在重复喊着原来那些话。院外的造反者仍旧在唱歌。夹在中间的警卫战士,完全被动地没有表情地齐声诵读着毛主席语录:“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
陈镜泉政委和他的秘书徐凯匆匆忙忙从楼上下来,上了车,命令司机把车子往小楼后面开去,在那里钻进了一条通往地下指挥所的秘密通道。这通道不宽,仅够两部轿车并行通过。洞顶亮着柔和的灯光,洞底的道路平坦光滑,弯弯曲曲向前延伸。行车不久,便来到地下指挥所外面的停车处,司令员的黑色轿车已停在那里。
政委下了车急忙走进指挥所,司令员已坐在那里吸烟,邬秘书在挂电话,还有几个参谋和干事在旁边等着分配任务。“我早就晓得他们会来这一手,怎么样?来了吧!连春节都不让过了。”司令员脸部表情轻松,简直还有些得意,见政委一进门就大声地迎着他说。
“情况怎么样?”政委问。
“政治部组织了一些人挡在门口,僵住了。”一个干事回答。
“要说服,要说服,要耐心说服。”
“你不要枉费心机了,”司令员说,“他们不会听你的。”
“道理讲清楚,会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