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他去告,要告我自己去。”
“您总得写出来呀,不写,人家怎么拿去研究?”
“我不会写。”
“您就说吧!我来给您写。”刘絮云说着便拿出钢笔来了。
“不,不要你写,我又认不得几个字,谁晓得你写些什么!”
刘絮云有点着急了,眼看就要得到的意外成功却又遇上了困难。怎样才能使他钻进圈套呢?他对任何人都抱着戒心,他又是那样不易受挑拨,他自以为正直,其实是个蠢人。对待这种正直的蠢人,因受了损害而变得十分过敏的人,要用什么办法才能诱使他上当?这是一个难题,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难题。精明的刘絮云这时感到自己的脑子不好用了,在一个蠢人面前显出了自己更愚蠢,这是万万没有想到的。她一时想不出很好的办法,只得拿出最后的也是不太可靠的一手来试试了。
“处长,”她说,“现在有很多同志为您打抱不平,其中也有我一个,大伙儿都担心您可能过一段又要去上电刑,一个老红军,受过五次伤,六十以上的人了,哪里经得起那样的折磨!大伙儿商量着,要把这件事情搞清楚,我们门诊部很多医生护士都对方主任搞阴谋害人很不满意,可能会要找他问个清楚的,到时候您能不能当着大家的面作证?”
“作什么证?”
“就是刚才讲的指印的问题,您只要把您在脑电图上按过指印的事儿一讲就行了,一查就会查出真假来。其实,您不讲也行,反正以后去受电刑又不是我们去,我们不过是在旁边看不过去,才冒着得罪方主任的风险,自己站出来说公道话,您实在要不能作证我们就算了,公道话也别说了,自己管着自己,何必操那些闲心!您不作证,大伙儿都被动,目的是为了您不再受电刑,您倒反而害得我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就是要我证明按了指印?”
“是啊!”
“那有什么不能证明!我是在上面按了指印嘛!又不是假话。”
“到时候我来请您去作证,您能去吗?”
“那有什么不能去?就是要搞清楚嘛!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嘛!我讲了的话我都负责,我不怕惹祸,脑壳掉了碗大一个疤。”
“那好,咱们就说定啦!”
“要说什么定!我该去的我就去,我该讲的我就讲,我不会搞阴谋。”
“到底还是胡处长,”刘絮云把最熟练的一招拿出来了,“真是个爽快人!人家都说,咱们兵团只有胡处长最光明正大,这话可是一点也不假……”
“不要给我灌米汤,想把我灌糊涂了?不听,不听!”胡处长重新拿起酒杯,“你要没有事了,走也要得,坐一下也要得,想吃酒也要得,就是不要灌米汤。”
他这一说,把刘絮云的嘴巴堵得死死的了,走也不好,坐也难堪,喝酒更不能,一时不知怎么办。嘴里无话,心里着慌,只得又拿出一条小手绢来,毫无目的地在手背上揩了又揩,揩了又揩……
门被推得轻声叫了一下,胡处长只顾喝酒,没有注意;刘絮云敏感到了,密切注意着来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