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这条狗,不敢接近它。只是远远地站着看。姥姥说,狗是不咬自家人的。 可我还是怕,总觉得它的眼睛像冒着火。
天这么热,它也没精打采地趴在柞木障子下,长伸着舌头,呼呼直喘气。我试 探着端盆凉水,慢慢地蹭近它。它似乎有要站起来的意思,可只是身子动了动,却 没能成功。我把盆放到它旁边,轻轻地蹲下,胆突突地抚摸着它的毛。它得意了, 仰着身,斜伸着腿,微闭着眼,缩着头。我便又使劲搓它,搔它,捶它。
它终于被我征服了!我有了新的伙伴。
新伙伴跟我是友好的。每天吃饭,姥姥都要蒸暄腾腾的馒头。吃饱了,我也要 再拿一半,捏在手里,装作往嘴里塞着向外走,姥姥总要说:“吃多少拿多少,糟 踏粮食可伤天害理哪。”我就说:“我还没吃饱哪。”不管她怎样唠叨,就倏地跑 出屋门,来到大门口。
傻子一见我,一骨碌挺身起来,斜伸着前腿,探着脑袋,狠劲晃着尾巴。我坐 在地上,它立刻趴下,把前爪搭在我腿上。我把馒头塞进它嘴里,看着它大嚼大咽, 心里禁不住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自豪感和胜利感:傻子是我的!
晚饭后,屋里传出了洗碗的叮当声。姥爷叼着旱烟又蹲到菜园去了;小舅编笼 子,好到大江去捕鱼;姥姥拎着猪食桶,一出门就嘎父父地叫着;我的任务是圈鸡。 到仓库的袋子里抓一把小米,把它撒在纸箱里,小鸡就傻乎乎地跳进去,唧哌哌地 点头啄着吃。遇到调皮的,站在纸箱边,探头探脑,我就得把它扑下去,蒙上纱布, 把纸箱端到大厨房的南墙根。
做完这件事,我可以抱着傻子看天。傍晚的西边天才好看呢!
太阳沉下山了。天边飞着晚霞,深一块,浅一块的。它们有的大红,有的粉红, 有的则金黄。那大红的像炉膛的火,粉红的像小猫的舌头,金黄的像大公鸡的尾巴。 它们深的颜色变浅了,浅的更谈了,星星就眨着眼跳出来了。星星一跳出来,邻居 家的猴姥就大着嗓门来聊天了。
猴姥讲故事最有一套。讲鬼神时,不是眯着眼乱哼哼,就是张着大嘴,捶胸顿 足。这样,她常常要把烟头掉在裤子上。好在她的裤子脏得很厉害,铁皮似的,所 以也不会烧出眼。
厨房里弥漫着呛人的黄烟味、汗泥味。我听累了,听烦了,就出来透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