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于伟面面相觑,我们吃惊得说不出话来。我们并不知道王吉成家的确切位 置,可我们的车就停在那里。于伟拉了一下我的手,鼓励我走进那个庭院。
我最先看到了房前窗下的一小块花圃。经霜后的波斯菊和罂粟花的枝蔓颓然地 纠缠在一起,有两只秃头的鸡在土里扒来扒去。沿着花圃的墙壁向上看,可以望见 形形色色的菜籽一把把地垂吊着。如果说这古旧的房屋很像一个沉默而神秘的印第 安人的话,那么这些在晚风中微微摇曳的菜籽就是印第安人身上斜插的羽毛了。苍 黄的沙地上不仅有鸡屎,还有狗遗下的粪便,不过没有听到狗吠,想必它此刻失职 于主人,不知去哪里撒欢了。门的左右两侧堆着一些杂草、脏水桶、铁锹、废纸箱 等东西,而门媚上则插着艾蒿和被风吹雨淋后泛出纸钱颜色的葫芦,那是端午节留 给这家的永久纪念了。
于伟拉开了门。我紧紧握着他的手,我心跳加快,手心出汗,仿佛做贼一般。 天色已经很晚了,可屋里仍没开灯,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我在黯淡的光线中 看见了灶台和几样餐具,土墙上挂着笊篱和竹帘,这些东西看上去给人一种出土文 物的感觉,宁静而庄重。
于伟和我通过灶房走向里屋。于伟站在门前问了一声:“王吉成在家吗?”他 的声音微微颤抖,想必他同我一样有些紧张。
屋里没人搭腔。但是门却突然被推开了,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女孩子噘着小嘴气 冲冲地望着我们。我们知道这是王吉成的长女了。她眼泪汪汪地望着我们,不情愿 地闪开了道。
一个高个子中年女人从土炕上趿着鞋下来召唤我们。她眼圈红肿,头发却很利 索,像是刚刚梳过,说话时鼻音很重,想必她已经哭了一刻了。
油漆脱落的矮柜上放着两个油腻腻的玻璃杯,她端起暖水瓶为我们倒水,我看 着她姣好的背影。她边倒水边说:“以为你们不来了。”
“路上有点事耽误了。”于伟结结巴巴地解释。
“刚才我听见了车在响,我就知道你们来了。”中年女人倒完水,回转身递给 我们。水是烫的,可她看我们的目光却是寒冷的。
我们将水杯放到窗台上,不约而同走上前打量炕梢躺着的那个孩子。他盖着薄 薄的磨出了洞的线毯,香甜地睡着。于伟用手掌轻轻地持了一下他的头发,充满慈 爱地看着他,然后又轻轻用手指抚了抚他的鼻尖和嘴唇。于伟的这种温存举动使我 的眼泪汹涌而出,他是太需要一个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