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小说应该具备某种境界,或者是朴素空灵,或者是诡谲深奥,或者是人性意义上的, 或者是哲学意义上的、它们无所谓高低,它们都支撑小说的灵魂。
实际上我们读到的好多小说没有境界,或者说只有一个虚假的实用性外壳,这是因 为作者的灵魂不参与创作过程,他的作品跟他的心灵毫无关系,这又是创作的一个悲剧。
特殊的人生经历和丰富敏锐的人的天资往往能造就一名好作家,造就他精妙充实的 境界。
我读史铁生的作品总是感受到他的灵魂之光。也许这是他皈依命运和宗教的造化, 其作品宁静谈泊,非常节制松弛,在漫不经心的叙述中积聚艺术力量,我想他是朴素的。 我读系华的小说亦能感觉到他的敏感他的耽于幻想,他借凶残补偿了温柔,借非理性补 偿了理性,做得很巧妙很机警,我认为他有一种诡谲的境界。
小说是灵魂的逆光,你把灵魂的一部分注人作品从而使它有了你的血肉,也就有了 艺术的高度。这牵扯到两个问题,其一,作家需要审视自己真实的灵魂状态,要首先塑 造你自己,其二,真诚的力量无比巨大,真诚的意义在这里不仅是矫枉过正,还在于摒 弃矫揉造作、摇尾乞怜、哗众取宠、见风使舵的创作风气。不要隔靴搔痒,不要脱了裤 子放屁,也不要把真诚当狗皮膏药卖,我想真诚应该是一种生存的态度,尤其对于作家 来说。
三
诗歌界有一种说法叫Pass北岛,它来自于诗歌新生代掘起后的喉咙,小说界未听过 类似的口号,也许是小说界至今未产生像北岛那样具有深远影响的精神领袖,我不知道 这种说弦是好是坏,Pass这词的意义不是打倒,而是让其通过的意思,我想它显示出某 种积极进取的倾向。
小说界Pass谁?小说界情况不同,无人提出这种气壮如牛的口号,这是由于我们的 小说从来没有建立起艺术规范和秩序(需要说明的是艺术规范和秩序与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没有对应关系)。小说家的队伍一直是杂乱无章的,存在着种种差异。这表现在作家文化 修养艺术素质和创作面貌请方面,但是各人头上一方天却是事实。同样的,我也无法判 断这种状况是好是坏。
实际上我们很少感觉到来自同胞作家的压力。谁在我们的路上设置了障碍?谁在我 们头上投下了阴影?那就是这个时代所匿乏的古典风范或者精神探求者的成功,那是好 多错误的经验陷入于泥坑的结果。我们受到了美国当代文学、欧洲文学、拉美文学的冲 击和压迫,迷悯和盲从的情绪笼罩着这一代作家。你总得反抗,你要什么样的武器?国 粹不是武器,吃里扒外也不是武器,老庄、禅宗、“文革”、”改革”,你可以去写可 以获得轰轰烈烈的效果,但它也不是你的武器。有人在说我们靠什么走向世界?谁也无 弦指点迷律,这种问题还是不要多想为好,作家的责任是把你自己先建立起来,你要磨 出你的金钥匙交给世界,然后你才成为一种真正的典范,这才是具有永恒意义的。
四
有一种思维是小说外走向小说内,触类旁通然后由表及里,进入文学最深处。具有 这种思维的大凡属于学者型作家。
我们似乎习惯于一种单一的艺术思维,恐怕把自己甩到文学以外,这使作家的经验 受到种种限制.也使作家的形象在社会上相对封闭。在国外有许多勇敢的叛逆者形象, 譬如美国诗人金斯堡六十年代风靡美国的巡回演讲和作品朗颂;譬如作家杜鲁门·卡波 特和诺曼·梅勒,他们的优秀作品《冷血》、《刽子手之歌》、《谈谈五位女神之子》 中的非小说的文字,他们甚至在电视里开辟了长期的专栏节目,与观众探讨文学的和非 文学的问题。可以把这种意识称为有效的越位。它潜伏着对意识形态进行统治的欲望(至 少是施加影响),它使作家的形象强大面完整,也使文学的自信心在某种程度上得到加强。
我想没有生气的文坛首先是没有生气的作家造成的,没有权利的作家是你不去争取 造成的。其它原因当然有,但那却构不成灾难,灾难来自我们自己枯萎的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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