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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丽又用伞尖捅了捅我,她的目光仍然追着尹成的去影#你别管我门的事,粉丽说,你 什么都不懂,你不懂我们的事!
你们会有什么事?你们到底有什么事?我说,你告诉我我就放你过去。
粉丽不搭理我了,她踞起脚尖朝远处望,尹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制铁厂的围墙后面,她 还踮着脚尖傻乎乎地朝那边张望。我看见粉丽的嘴起初是噘着的,渐渐地就咧开了,然后她 的喉咙里滚出一种类似打嗝的声音,我知道地快哭了。我正在纳闷她为什么又要哭呢,粉丽 已经呜呜地哭开了,她一哭就会把身子扭来扭去的,还像死了亲人似的跺脚,这些我都不 管,我就是想弄清楚她为什么要哭,但无论我怎么追问,她就是不搭理我,她就会用伞尖捅 我。我后来就丢下她去找尹成了,我想尹成肯定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出丑的。
那天的事情把我忙坏了,我在夹镇的街道与税务所小楼之间来回奔跑,总想解决个什么 问题。我再次跑到税务所去,恰好看见尹成提着背包从台阶上下来,那只军号被他拴在裤腰 上,人一跑军号就摇摆起来,当档地撞击着木栏杆,尹成明明看见我了,但他也不理我,手 一挥撩开了办公室的门帘,然后我就听见了税务员老曹和小张七嘴八舌的嚷嚷
你这是要去哪儿?老曹说。
去前线,我回尖刀营打仗去。尹成说。
什么时候接到的命令?小张说。
我不管什么命令不命令的,这鬼地方快把我害死了,我还是去打仗,死在战场上比现在 痛快多啦。尹成说。
你开什么玩笑?干革命又不是买小猪,还能挑肥拣瘦的?还能由着你性子胡来?老曹 说。
你给我闭嘴,老曹你算个什么东西?一身人皮光溜溜的,你有几块光荣疤?你就敢来教 训我?尹成又雷吼起来,别跟我翻眼珠子,把你的手伸出来接着钥匙,给我好好守住钱箱, 少一个铜板我回来拿你脑袋。
税务所的钥匙又不是你家仓房钥匙,想给谁就给谁啦?你给我我还不接呢。老曹在里面 嘭嘭地敲着桌子。他说,尹成同志我劝你一句,你这样自由主义——很危险呢。
老曹你这个四眼狗!我最瞧不上的就是你这号人,上了战场就尿裤子,到地方反倒成了 人啦,你们这号人,我操你们八辈子祖宗,一个敌人也没撂倒,就会暗里给自己同志使绊 子。尹成的声音因为暴怒而气冲屋顶,有一刹那我觉得那幢木楼的屋顶快被他震塌了,我走 到窗户前看见尹成一把揪住了老曹的衣领,一下一下地搡着老曹,老曹你这个四眼狗!你算 什么同志?你也是一个敌人!小张你这条小油虫,你也不是我的同志,我在夹镇没有同志! 尹成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他仰起脸吐出一口气,一边用手指在眼角上狠狠地擦了一下, 我看见了尹成眼睛里的一点湿润的泪光,虽然只是一滴泪光,又被他擦去了,我还是担心尹 成会像上次那样哭出来,要是在老曹小张面前哭出来,那尹成的脸就丢尽了,所幸尹成毕竟 是尹成,他很快就清了清喉咙,满面鄙夷之色把老曹推到了墙角,他说,谁要你们这种人做 我的同志?你们瞧不上我,我更瞧下上你们,我回尖刀营找我的同志去!
尹成走出税务所时举起军号对着阳光照了一下,我看见一道灿烂的金光在空中掠过,我 喊起来,快吹呀,吹一段冲锋号,尹成你不是要去打仗吗?但尹成只是把军号对着他说,我 不吹,让太阳吹。我说,太阳怎么吹军号,太阳又没有嘴!尹成说,太阳会吹军号,你听着 吧。我看见尹成向着太阳旋转他的军号,渐渐地军号发出一种神奇的嘤呜声,这个瞬间我目 睹耳间了一个传奇,太阳吹响了军号!尹成让太阳吹响了军号!你想想还有什么事能比这种 奇迹令我折服呢,就在这个瞬间我决定要追随尹成,跟他去当兵。
我说过那一天里我已经多次来往于通向税务所的小搂,但最一次心情大下一样,我是昂 首挺胸地跟在尹成身后走,因为我决定要去当兵了,想当兵就得像尹成那样,昂首挺胸地 走。因为我要去当兵了,我再也不怕李麻子家的狗,那条恶狗蹲在路边朝我汪汪地叫,我飞 起一脚。那畜生就吓跑了。李麻子正在地里采药草,他弯起腰咒骂我,我对他也不客气,拾 起一块泥巴朝他扔去,李麻子还真给我弄傻了。我正在路上耍威风呢,忽然就听见尹成在前 面说,别跟着我,跟着我也没用,我送你到你爷爷那儿去?走了几步,尹成又说,夹镇的人 有吃有穿,有吃有穿的人就贪生怕死,贪上怕死的人怎么能当兵?你也一样,你也是个贪生 怕死的大熊包。
我被尹成的蔑视激怒了,我猜他还在为偷裤衩的事耿耿于怀,为了证明我的勇敢,我大 叫起来,你别小瞧人,我现在就去邱财家把你的裤衩偷出来,偷出来你就带我走,不准反 悔,谁反悔谁就是小狗。
我没想到尹成一把拽住了我,你胡说什么?尹成涨红了脸,凶狠地逼视着我,谁让你去 邱财家偷裤衩了?我的裤衩穿庄身上呢,你再胡说八道的看我揍扁你!
我一下子被尹成弄糊涂了,难道他已经忘了早晨的事吗?我真弄不明白,为什么尹成老 是这样说翻脸就翻脸,这种人你怎么跟他交朋友呢?你能想像到我一下子就像霜打的茄子蔫 了,我又怨又恨地跟在尹成身后走,突然看见路边那棵老柳树,突然就想起了尹成的那支驳 壳枪,那支驳壳枪让镇长没收了,到现在还没有还给他呢,我想起这事便幸灾乐祸地笑了, 我一笑尹成就回过头来,于是我对他说,你还去前线打仗呢,枪都让镇长没收了,没有枪你 去打什么仗?
尹成这人的耳朵根子就是浅。我这么一说他就站定会路上了,他的手在裤腰上徒劳地摸 索了一圈,当然只摸到那把军号。只有军号没有枪了,这件事尹成应该习惯了,但他还是把 手伸到那儿摸了一圈。我说,你怎么不敢去向镇长要还你的枪?没有枪你去打什么仗呀?尹 成的手按着右胯部,紧紧地按着不放,我看见他的脸上又泛出了生铁的颜色,我怀着怨气继 续讽刺尹成,我说,腰上拴把军号算什么?军号又不能当枪使,你怎么不去要还你的枪?你 肯定要不回你的枪,谁让你老犯错误?尹成的耳朵根子就是这么浅,我这么一说他就解了军 号把它塞进了被包里,但与此同时我听见了他咯咯咬牙的声音,我知道这是一个危险的信 号,但我还没来得及躲闪,人已经被尹成一脚踢进了路边的玉米地。
就这么鬼使神差的,我与尹成又闹翻了,我刚才还准备跟着尹成去当兵呢,没一会儿就 又和他闹翻了,我躺在玉米地悻悻地想,尹成这样的人,被邱财偷去裤衩也是活该!
我祖父那天正在镇政府门口与人下棋,他看见尹成背着行李闯进了镇政府,满头大汗 的,好像浑身冒着火,尹成进去了没多久,我祖父就听见尹成和镇长吵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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