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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吧!”梦轩不耐的打断了她:“这件事让我想一想,如何?思贤,你明天把这煤 矿的一切资料拿到我办公室去,我们研究研究,怎样?”“资料?”思贤愣了一下:“你指 的是什么?”
“总得有一点资料的呀,”梦轩开始烦躁了起来:这一切是多么多么让人厌倦!“这煤 矿的确定地点、地契、矿藏产量、已开采过的还是尚未开采、合伙人是谁、手续是否清 楚… 这种种种种的资料,我不能做个糊里糊涂的投资人呀!”
“我懂了,”陶思贤慢条斯理的说:“你不信任我,你以为我在骗你… ”“妹夫呀, 你也太精明了,”雅婵尖锐的嗓子又插了进来:“想当初,美婵还跟着我们住了好多年呢, 你家小枫的尿布还是我家破被单撕的,我们现在环境不好,妹夫不帮忙谁帮我们… ”“好 了,好了,”梦轩竭力的按捺着自己,“如果你们缺钱用,先在我这儿挪用吧,我不投资做 任何事情,我的钱全要用在自己的事业上!”“我们不是来化缘的,”思贤一脸怒气:“梦 轩,你似乎也不必对自己亲戚拿出这副脸孔来呀!”
“是呀!”雅婵夫唱妇随:“打狗也还要看看主人是谁呢!”
“梦轩,”美婵一脸的尴尬:“你今天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吗?”梦轩深吸了一口 烟,烦躁得想爆炸,孩子们又吵成了一团,在一声尖叫里,小竹被彬彬的手枪打到了眼睛, 突然哭了起来,小枫的一个洋娃娃被折断了手臂,抽抽噎噎的向父亲求救。梦轩一个劲儿的 抽烟,只听到孩子的叫声、哭声、吵声、美婵的责备声、雅婵女高音的诉说声、陶思贤愤愤 不平的解释声… 他忍无可忍,突然站起身来,大声的说:
“我累了,我要安静一下!”
“你是在逐客吗!”思贤嚷着,立即大声喊:“雅婵,还不识相,我们带孩子走!” “思贤,讲点理,”梦轩勉强的忍耐住了火气:“我今天情绪不好,一切我们明天再谈,怎 样,你需要多少钱?数目不大的话,我先开给你!”“那么,”思贤一股网开一面的样子: “你先给我一万吧,算我借的,我有钱就还你!”
梦轩立即掏出支票簿,签了一张支票给他。然后,在一阵混乱之后,思贤夫妇总算告辞 了。留下一地的玩具、烟灰和果皮。美婵一等到他们出门,马上就唠哌叨叨的说了起来:
“梦轩,你变了,金钱薰昏了你的头吗?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姐姐、姐夫说话呢!人家 知道你有钱嘛,这样下去,你要让我的亲戚都不敢上门了,你想想看,我爸爸死后,我还在 姐姐家里吃了好几年饭呢,你现在阔了,就看不起他们了… ”“好了,好了,你能不能不 说了?”梦轩喊着说:“我花了一万块钱,就想买一个安静,你就让我安静安静好吧?”说 完,他再也无法在那零乱的客厅里待下去,离开了美婵,他走进自己的书房里,砰然一声关 上了房门。沉坐在椅子里,他用手捧住要爆炸的头颅。门被轻轻的推开了,有细碎的小脚步 声来到他的身边,一只小手攀住了他的胳膊,他抬起头来,接触到小枫怯怯的大眼睛。“爸 爸,你不生气,好不好?”
“哦,小枫。”他低喊,把那个小脑袋紧紧的抱在怀里。“爸爸没有生气,爸爸是太累 了。你该去睡了,是不是?明天还要上学呢!”“你还没有亲我,爸爸。”
他抱起孩子来,吻了她的两颊和额角,孩子满意的笑了,回转头,她给了父亲响响的一 吻,跳下地来,跑到门外去了。
夜深的时候,周围终于安静了下来,梦轩把自己埋在椅子的深处,一动也不动的坐着。 面前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他无法摆脱那缠绕着自己的渴望的情绪,闭上眼睛,他喃喃的 自言自语,自己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睁开眼睛,他拿起笔来,在稿纸上乱划,划了半天,自 己看看,全是些支离破碎、毫无意义的字。纵的,横的,交错的,重叠的,布满了整张纸。 叹了口气,他把稿纸揉成了一团,低档的说:
“我是疯了。”或者,他是真的疯了,在接下去的几天中,他什么事都不能做,他弄错 了公事,签错了支票,拒绝了生意,得罪了朋友,和手下人又发了过多的脾气。然后,这天 黄昏,他驾车一直驶到金山海滨。站在海边上,他望着那海浪飞卷而来,一层一层,一波一 波,在沙滩上此起彼伏。他似乎又看到了那纤弱白皙的小脚,在海浪中轻轻的踩过去,听到 她柔细的声音,低档的谈着寄居蟹和遗失的年代。他的心脏紧迫而酸楚,一股郁闷的压迫感 逼得他想对着海浪狂喊狂歌。沿着海水的边缘,他在沙滩上来回急走,他的脚步忙乱的、匆 遽的、杂沓的留在沙滩上面。落日逐渐被海水所吞噬,暗淡的云层积压在海的尽头,他站住 了,茫茫然的望着前面,自语的说:
“我们所遗失的是太多了,而一迳遗失,就连寻回的希望都被剥夺了。”在他旁边,有 一个老头子正在钓鱼,鱼丝绷紧着垂在海水中,他兀坐在那儿像老僧入定,鱼篓里却空空如 也。尽管梦轩在他身边走来走去,他却丝毫都不受影响,只是定定的看着面前的浩瀚大海。 梦轩奇怪的望着他,问:
“你钓了多久了?”“一整天。”“钓着了什么?”“海水。”“为什么还要钓呢?” “希望能钓到一条。”“有希望吗?”老头看了他一眼,再看向大海。
“谁知道呢?如果一直钓下去,总会钓到的。”
梦轩若有所悟,站在那儿,他沉思良久,人总该抱一些希望的,是吗?有希望才有活下 去的兴趣呀!他为什么要放走珮青呢?她并不快乐;她也不会快乐,或者,她在等待着他的 拯救呢?为什么他如此轻易的连钓竿都送进了大海?与其陷入这种痛苦的绝望中,还不如面 对现实来积极争取,他一向自认为强者,不是吗?在人生的战场上,他哪一次曾经退缩过? 难道现在就这样被一个既成的事实所击败?在他生命里,又有哪一次的愿望比现在更狂热? 他能放弃她吗?他不能!不能不能!##“谢谢你#”他对那老渔人说:“非常谢谢你#”
转过身子,他狂奔着跑向他的汽车,发动了车子,他用时速一百公里的速度向台北疾驶。
他停在台北市区里,他所遇见的第一个电话亭旁边。拨通了号码,他立刻听到珮青的声 音:
“喂,那一位?”“珮青,”他喘着气:“我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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