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什么落?吟儿照旧当差。”
“老佛爷!这……这祖宗的……”李莲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碍不着规矩!吟儿今天就是给老祖宗烧纸呢!”慈禧不紧不慢地说,心里头对他老大 不乐意。她一向就不愿意让别人牵着她鼻子走,加上瑞王家的事,因此对他催自己发话本能 地生出一种反感。
“她给老祖宗烧纸钱,奴才怎么不知道?”李莲英永远也摸不透这位储秀宫说一不二的 女主人的脾气,眨巴着眼睛想了一圈,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硬着头皮问。
“不知道?找明白人打听去。差事越当越回去了!”慈禧看他一眼,故意不说显孝贞皇 后祭日的事。看见他一脸的愕然,她心里说不出的得意,对于奴才,哪怕像李莲英这种最贴 心的奴才,也不能让他完全摸透自己。不用说这种大事,就连吃饭喝茶这类小事,面对几十 盘美味佳肴,她从不说哪样菜好,再喜欢吃的菜至多吃两口,决不会动第三筷子。再爱喝的 茶,也得五天轮一回,到了期就得换另一种茶。否则,你的好恶一旦让奴才掌握得清清楚 楚,总有一天可能被人利用,成为你的弱点。因此让奴才知道你一些心思,却永远不能让他 们完全了解你心思。
一大早茶水章就被小回回传到内廷总管值房李莲英的住处。
内廷总管设在西六宫北面紧靠西铁门的重华宫一侧。慈禧住西六宫,而光绪住的养心殿 与西六宫仅隔一条横街,值房设在这儿自然是以这两者为中心考虑的。出了西铁门,就能由 神武门出皇城,进出非常方便。
李莲英喝了早茶,手中捏着玛瑙鼻烟壶,放在鼻尖下使劲嗅着,一股带薄荷味的清香由 鼻孔一直冲进他脑门。他站在值房陈列架边,仔细端详着那只德国制造的自鸣钟。他伸手拨 着钟上的发条,钟内立即响起叮咚悦耳的音乐声,同时玻璃罩内走出一列跳舞的男女小人, 一个个都是黄头发白脸皮,男的燕尾服,女的西式长裙。瞅着玻璃罩内那些金发碧眼小洋 人,他心情好多了。
茶水章掀起门帘,悄悄地走进,站在门边轻轻叫了一声:“总管!您让小回回叫我来有 事?”
李莲英转身见是茶水章,立即招手让他过来:“老哥!你这就见外了不是,叫我莲英, 要不就叫我老叔。来,你来这儿看看,这是老佛爷赏给我的报时钟,是德国人造的。这玩意 儿比宫中的水漏准多了不说,还能转出许多小人来。你看,这里头的小人活灵活现的,可惜 这些小人儿唱什么听不懂,要是能像大戏台上角儿会唱京戏就太棒了,你说是不?”
“那是那是,看来这些高鼻子黄头发的洋人不光会开枪放炮使蛮力,做起工来也挺精巧 的… ”茶水章连连点头,心里却想着他叫他来这儿究竟有什么事。
“老哥,”李莲英叹口气说,“这些洋人是我们老佛爷一块心病。现在朝廷中有人主张 学洋人,其实老佛爷也不反对,只不过不能让祖宗大法全给改了… 你说是不是?”
“那是那是!”
一名小太监进来替他们沏了一壶茶,替他们各人倒了一杯放在茶几上,然后悄无声息地 走出去,李莲英与茶水章在茶几边坐下。
“老哥!最近好一阵子没跟你单独说话了,挺想你的,所以让你过来坐坐,喝杯茶,这 可是上好的龙井茶啊。”
“好茶,好茶。”茶水章双手捧着茶杯抿了一口,然后放下茶杯,低声问道,“老叔, 您叫我来就为让我品茶?”“品茶当然是其次,主要是恭喜你高升啦!”
“老叔!”茶水章盯着李莲英,“这又是您的保举。我好好的茶水房不让干,愣把我搁 火上烤。我是那个材料儿吗?”
“是万岁爷自个儿看上你,硬是从老佛爷身边把你要过去的。”李莲英端着小茶壶一边 喝水一边笑着说,“其实老佛爷心里舍不得,但为了你前程,才让你去的。你在寿茶房是八 品侍监,熬到头儿不过赏你个七品。到了养心殿,上来就是宫监,正六品!连升几级呀。你 说哪头儿挑子热?”
“反正我说不过你。咱们茶壶里煮饺子——心里有数,就是别倒出来!”
“还有美事儿呢。储秀宫这边儿,你的钱粮照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