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由湖面吹进,带着一股雨后怡人的清爽。
光绪站在瀛台寝宫外的起居室里,望着窗外水面上飘起一层淡档的轻雾,心里说不出地 惆怅。靠窗的墙边放着那台风琴,一见到这架深色的风琴,他便情不自禁地想起珍妃。看得 出,慈禧是铁了心不让珍妃跟他在一起了。想起那天他当着众人面恳求慈禧的经过,慈禧断 然拒绝,心里说不出地沮丧。人就这么怪,越是没指望的事,心里越指望着。
小太监由门外走进,说大阿哥来这里给光绪请安,光绪让他进来。大阿哥进门便给光绪 磕头,口中说儿臣给阿玛请安。光绪看他一眼,问谁让他来的。
“老佛爷呀。她说了,不许我上御花园玩儿,成天只许在上书房念书,还有就是每天给 您请回安来。”大阿哥一提老佛爷脸都变了色。看得出,经过这几天一番“修理”,比上次 光绪在御花园里见到他时老实多了。
光绪问他怎么过来的。大阿哥回答说坐小船儿过来的。
“那小船儿不错,坐在船头上我把脚都洗了!”大阿哥高兴他说,心里觉得光绪挺和 气,就是不爱说笑。
“小心别掉下去!”光绪叮嘱道。
光绪和大阿哥说了一会儿话,让他回书房去读书。大阿哥显然不想走,看见墙边打开琴 盖的风琴,好奇地问光绪是什么,一边伸手想摸。光绪急忙上前拦住,对大阿哥说,这儿的 东西你想要什么都行,就是别动琴。
大阿哥恋恋不舍地盯着风琴,说这琴外头哪儿卖呀?我回头让我阿玛给我买一个。话一 出口,大阿哥立即知道错了,立即改口称自己父亲为端王。
光绪笑笑说:“在朕这儿,说错了也不要紧。”
“皇上!”大阿哥见光绪没责怪他,便问起这琴的出处,“您说哪儿买的?东单、西 四,前门外还是鼓楼前?”
“这是洋人送的礼物,街上没有卖的。”
大阿哥瞪着那架风琴,依依不舍地站在门边不肯走,光绪看见他一脸的失望,便向他招 招手:“回来,你想摸就摸摸吧。”大阿哥高兴地按着琴键,风琴发出一片悦耳的响声……
珍妃每天都用簪子在墙上刻下一道印子,记下她在北三所呆的日子。从去年入秋,到今 年初夏,她在这儿已经住了近九个月。面对墙上密密麻麻的记号,她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座 破旧的平房里呆多久。
不知为什么,最近一个时期,她常常冒出一个念头,觉得自己也许没有机会离开这儿 了,皇上那边没有任何动静,尽管茶水章和荣庆跑了,他们在外头也没动静。关在大牢里的 人,就盼着外面有动静。一没动静,坐牢的人就没指望了。
没指望的人也有没指望的活法,那就是由无望中找出希望。她唯一的希望就是与皇上再 见一面,这样,她便死而无憾了。她坐在炕上,痴痴想着与皇上见面的事,隐约觉得窗外有 个人影在窗口向里张望。她本能地抬起眼睛,见窗外趴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心里觉得奇 怪。他肯定不是新来的小太监,衣着打扮不说了,小太监也没这个胆子。说他是王府家的小 爷也不像,他们进宫都有人陪着,不会由着他们四处乱跑。
趴在窗外的是那个调皮鬼大阿哥,他头一次上北三所,看院门的太监不让他进来,他从 一处塌了的墙头边翻进院子里的。
他没想到皇宫里还有这么破旧的房子,破旧的房子里竟然住着人。里面光线暗,他看不 清珍妃的模样,只觉得她衣着破旧,满脸憔悴,像天桥边那些讨饭婆。他想跟她说话,她不 理他。他只得离开窗口,绕着平房走了一圈。
吟儿从外面回来,刚要进门取水桶要上井边去提水,突然见一个小男孩鬼头鬼脑地围着 房子转,以为是新来的小太监。她悄悄放下水桶,从后面追上,一把抓住大阿哥的衣领。
“说!你是哪宫的小太监?敢上这儿偷看。走,咱们见老佛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