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您现在是外宾了。”
她矜持地笑了,说她还是爱中国甚过爱她前夫那个国家。她现在新加坡定居。
“那也算个华人国家,没有肤色问题。”
“你现在算干什么,回国观光?”
“对。”
她说实际上她每年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国内,这儿毕竟是故国,气候、民俗、语言都熟谙:“告诉你,我还从没有过是个外国人的感觉。倒是在戴维的国家,处处觉得像个外国人。”
“那你何必非要那个外国籍。”
“不不,你不懂,这不一样。”
“我懂,我怎么不懂。”
侍者不停地上色彩缤纷的鸡尾酒,我喝的有点多了。穿着像马戏演员的男歌手在倏忽变幻的灯光下做着各种亮相,声嘶力竭地唱。顾客都在乱哄哄地说话、鼓掌、高喊着点歌。我瞧着那个满脸堆笑、一个劲鞠躬致谢的歌手,觉得他挺可怜。
“那么,”我扭头问刘华玲,“你爸爸对你的态度是不是好了?我记得他过去曾经把你赶出来。”
“他现在仍不让我进门,把我送的电视从窗户扔出去。他认为我嫁给外国人是他的奇耻大辱。”
“有趣的老顽固。”
“我并不认为他这样就是立场坚定。”
“是啊,我们民族几千年来和亲和伤了心,总认为这么做是国力疲弱的一种屈辱表现。其实,外国人爱上我们的女孩子,是因为她们美丽,是我们的骄傲,只要那些外国人不是洋瘪三就行。”
“我不觉得你是在恭维。”
“那就换个说法,我们不是也娶过这些外国女人嘛,还把她们选进各个委员会。国际交流总是互通有无的。”
“你还是那么爱胡说八道,政府没再逮捕你吗?”
我笑了,她指的是一九七六年我卷入“天安门事件”被关了三个月那件事。我们愉快地回忆起那个混乱、灾难深重的凶年。她还记得我站在批斗台上的那副凄惶相,那时晶晶才上小学。
“我没能挺住,一进去没打就全招了,也就没当成‘四五’英雄。我现在还存着平反时送回来的那些声泪俱下的交代书,看一回笑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