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司马光还恤人言,为了有人说他迟迟不把《资治通鉴》完稿是为了图利,他乃匆匆
写完,以致五代部分写得草率;我呢,绝不怕人说话,要怎么写就怎么写,这才真正是“君
子坦荡荡,,的作风。正因为我相信司马光的自豪标准,因此我写出了任何中国人都不敢坦
荡为之的一面,若有人大惊小怪,我倒建议不妨看看英国文学家哈里斯(Frank Harris)的
自传-《我的生活与爱情》(My Life and Loves)。比起他那“西洋金瓶梅”式的记录,
我写出的,不但只是大巫面前的小巫,并且简直不够看了。
我从一九四九年五月十二日登陆台湾,一天也没离开,转眼已满五十年。一个外省人,
五十年在孤岛上,一夭也没离开过,还不算稀奇。稀奇的是,这个外省人,“残山剩水我独
行”,在国民党一党独大的统治下,挺身与国民党当权派斗争,一往直前、二入牢狱、三头
六臂、四面树敌;又挺身与台湾人当权派斗争,五花八门、六亲不认、七步成章、八面威
风。
在所有斗争中,总是以人不可及的大人格、大节操、大头胁、大才华、大手笔、大刀
斧、大有为和大不敬,去斩将搴旗,外加踹走狗、小卒一脚。——李敖的敌人是不分大小
的,从外省人民族救星到台湾人民间乩童,只要看不惯,都可成为我嫉恶如仇的敌人,然后
动用大量的资料与黑资料,笔力万钧,把死人鞭尸、把活人打倒。在这种得理不饶人的作业
中,我是独行侠,我“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之外,又“时髦不能动”。
画饼楼主在《台北日记》中说:“对整个知识界、思想界来讲,李敖才当得起真正的孤星,
因为他耐得住寂寥,忍得住高处不胜寒。”正因为有这种气魄,所以我不为“时髦”所动,
“虽千万人,吾往矣”,在往矣以后,口头以先知姿态,作弄别人。别人永远跟不上我。别
人是羊的时候,我是老虎;别人变成了老虎,我又是武松。这样的外省人,在这样的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