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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鸡虫得失无了时"(《缚鸡行》)--鸡虫得失
  "明眸皓齿今何在"(《哀江头》)--明眸皓齿
  "炙手可热势绝伦"(《丽人行》)--炙手可热
  "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春日忆李白》)--春树暮云
  "指挥若定失萧曹"(《咏怀古迹五首》之五)--指挥若定
  "诸公衮衮登台省"(《醉时歌》)--衮衮诸公
  "意匠惨淡经营中"(《丹青引赠曹将军霸》)--惨淡经营
  "剩水沧江破,残山碣石开"(《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十首》之五)--剩水残山
  "翻手作云覆手雨"(《贫交行》)--翻云覆雨还有一些诗句一字不改就成了成语,例如"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前出塞九首》之六)、"人生七十古来稀"(《曲江二首》之二)等。
  总之,杜甫在遣词造句时多方面地体现了"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艺术追求,由于字句是诗歌的最小语言单位,所以这使得杜诗艺术具有精微细致、玲珑透剔的优点。

 
二、意象:"意匠惨淡经营中"
  刘勰《文心雕龙·神思》云:"使玄解之宰,寻声律而定墨;独照之匠,窥意象而运斤,此盖驭文之首术,谋篇之大端。"杜甫作诗就是如此,他非常注意诗歌意象的营构。杜甫说过:"意匠惨淡经营中"(《丹青引赠曹将军霸》),又说:"更觉良工心独苦"(《题李尊师松树障子歌》),这些话虽是针对绘画艺术而说的,但其精神也通于诗歌艺术,杜甫在营构诗歌意象时确实做到了惨淡经营,用心独苦。赵翼在《瓯北诗话》卷二中论杜诗说:盖其思力沉厚,他人不过说到七八分者,少陵必说到十分,甚至有十二三分者。其笔力之豪劲,又足以副其才思之所至,故深人无浅语。??一题必尽题中之义,沉著至十分者,如《房兵曹胡马》,既言"竹批双耳"、"风入四蹄"矣,下又云:"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听许十一弹琴》诗,既云"应手锤钩,清心听镐"矣,下又云"精微穿滇滓,飞动摧霹雳。"以至称李白诗"笔落惊风雨,诗成位鬼神",称高、岑二公诗"意惬关飞动,篇终接混茫",侄勤诗"词源倒流三峡水,笔阵独扫千人军。"《登慈恩寺塔》云:"俯视但一气,焉能辨皇州?"《赴奉先县》云:"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北征》云:"夜深经战场,寒月照白骨。"《述怀》云:"摧颓苍松根,地冷骨未朽。"此皆题中应有之义,他人说不到,而少陵独到者也。有题中必有此义,而冥心刻骨,奇险至十二三分者,如《望岳》之"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登慈恩寺塔》之"七星在北户,河汉声西流";《三川观水涨》之"声吹鬼神下,势阅人代速";《送韦评事》之"鸟惊出死树,龙怒拔老湫";《刘少府画山水障》之"反思前夜风雨急,乃是蒲城鬼神入。元气淋漓障犹湿,真宰上诉天应泣";《韦偃画松》之"白摧朽骨龙虎死,黑入太阴雷雨垂";《铁堂峡》之"径摩苍穹蟠,石与厚地裂";《木皮岭》之"仰干塞大明,俯入裂厚坤";《桃竹杖》之"路幽必为鬼神夺,拔剑或与蚊龙争";《登白帝城楼》之"扶桑西枝封断石,弱水东影随长流",扶桑在东而日"西枝",弱水在西而日"东影",正极言其地之高,所眺之远。皆题中本无此义,而竭意摹写,宁过无不及,遂成此意外奇险之句,所谓十二三分者也。
  赵翼虽未拈出"意象"二字,其实所论的正是杜诗中的意象,因为他所举出的"意外奇险之句"在措词、句法上并不怎么奇险,有的在字面上甚至颇为平常,它们的"奇险"体现在"竭意摹写"上,也即用深刻的艺术构思创造出惊人的诗歌意象来。
  赵翼所举的例子中两处提到《同诸公登慈恩寺塔》诗,我们在第二章中曾从思想意义的角度把这首诗与高适、岑参、储光羲的同题共作进行过一番比较,现在再从诗歌意象的角度来考察它们的高下。前人多认为这四首诗中以杜、岑二诗为优,①为免枝蔓,我们只将杜、岑二诗作对比。这两首诗中的意象就是慈恩寺塔,①杜、岑二诗对这个意象的营构可谓争胜于毫厘之间,但① 例如沈德潜推岑诗曰:"登慈恩塔诗,少陵下应推此作,高达夫、储太祝皆不及也。"(《唐诗别裁》卷一)高步瀛《唐宋诗举要》卷一中仅选了社、岑二诗,并于岑诗下注曰:"气象阔大,几与少陵一篇并立千古。"① 友人陈植锷先生著有《诗歌意象论》,对古代诗歌中的意象作了全面的论述,但我们对"意象"的定义界说与陈书有所不同,陈书认为:"意象说着眼于修辞和炼句,所谓意象,表现在诗歌中即是一个个语词,官是诗歌艺术的基本单位。"(第二章《意象的界说》)我们则认为意象是指诗中所写的具体物象,它可杜诗仍稍胜一筹。岑诗开篇说:"塔势如涌出,孤高耸天宫",可谓雄伟不凡,后面的"四角碍白日,七层摩苍穹"等句极言塔势之高耸,形容极为生动。杜诗开端说:"高标跨苍穹,烈风无时休。"清人施鸿保认为:"塔虽高,岂可云跨过天上乎?盖亦倒字句,当云'苍穹跨高标',谓仰望塔之高,去天甚近,若天但跨其上也。惟正言之,则句不奇伟,与通首不类,故倒其字,使人读开首一句即意夺神骇,所谓'语不惊人死不休'也。"(《读杜诗说》卷一)施氏说杜诗"使人读开首一句即意夺神骇"是对的,但对此句的意思却理解错了。艺术是允许夸张的,有时还是非夸张不可的,此处正体现了杜甫"意匠惨淡经营中"的精神,即以极度的夸张创造惊人的诗歌意象。塔"跨"苍穹,正是极言其高,与后面"七星在北户,河汉声西流"两句互相呼应。正因为塔已经凌跨苍天,所以登临者才能从北门里面平视(而不是仰视)北斗七星,而银河的水声也从西边(而不是从上方)传来。也就是说,登临者已经与星辰河汉处于同一高度,至于他头顶上的塔尖,当然已经跨过这一高度了。赵翼将"七星"两句称作"冥心刻骨,奇险至十二三分者",确是有理由的。
  以上说的是"仰观于天",以下再说"俯视于地"的情况。岑诗中"秋色从西来,苍然满关中。五陵北原上,万古青漾漾"四句气象阔大,笔力雄健,"青濛濛"的迷茫景象正是诗人站在想象中的"碍白日"、"摩苍穹"的高度上下瞰时所应该看到的。可是当岑参写到"青槐夹驰道、宫馆何玲珑"两句时,他却在不知不觉之中把自己所置身的高度大大地降低了,因为只有站在一个较低的高度上,才有可能看清楚驰道青槐和玲珑宫馆。所以说,在创造高塔这个意象时,"青槐"二句与全诗是不统一的。杜诗则不同,它写俯视的四句:"秦山忽破碎,泾渭不可求。俯视但一气,焉能辨皇州?"与前面的"七星在北户,河汉声西流"等描写完全合拍。朱鹤龄注"秦山"两句曰:"秦山谓终南诸山,登高望之,大小错杂,如破碎然。泾渭二水从西北来,远望则不可求其清浊之分也。"(《杜诗镜铨》卷一引)既然远望山川已觉模糊,那么近瞰城郭当然也只能看到一片烟雾了。这使我们不能不惊叹;杜诗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何等奇伟不凡的意象,组成这个意象的各个部分又是何等地和谐。
  在现实世界中,杜、岑等人是站在同一个高度上观察景物的。但是当他们各自展开想象的翅膀在艺术构思的天地里邀游时,当他们把眼中所见的实际景象升华为虚构的艺术意象时,却又不在同一个高度上了。就实际情形而言,当然是岑诗写得较真实,慈恩寺塔虽高,也不过"崇三百尺"(《长安志》卷八)站在培上是应该能看清地面上的玲珑宫馆的。然而就艺术而言,杜诗却是更高的真实,它不仅极力夸张了慈恩寺塔之高标耸立,而且有意忽略视力所及,将塔下景物缩小为不可辨识的"一气",从而构成了完整的诗歌意象。
  上面所分析的是"慈恩寺塔"这个意象的"象",下面再看看杜、岑二人在这个意象上所注入的"意",也即诗人的感受、情慷及思绪。岑诗处处注意到慈恩寺塔是一个佛寺浮图,所注入的"意"主要是皈依佛门的志趣。诗中写此塔"突兀压神州",正是暗示佛国高于人间,而似乎纯为写景的"秋以由一个语词构成,也可以由许多语词、甚至许多句子构成,例如韩愈《南山诗》中用二百多句予以刻划的"南山",就是一个意象,尽管此诗中并未出现"南山"这个词。
  色从西来"四句,既展示了广阔的空间,又展示了悠久的时间,也正是以广漠无垠的时空来暗示佛法之广大。杜诗也写了诗人登塔的所见所感,但他所关心的不是佛国而是人间,所以他胸中的忧愁之情与眼中的苍茫之景已经融为一体。从总体上说,杜、岑二诗都做到了情景交融。但是岑诗结尾所表示的皈依佛门之希冀与登塔事关系不紧,而杜诗结尾的忧国忧时之语却仍然与登塔事密不可分,何焯评"回首叫虞舜"以下八句云:"此下意有所托,即所谓'登兹翻百忧'也。身世之感,无所不包,却只是说塔前所见,别无痕迹,所以为风人之旨。"(杜诗镜铨》卷一引)①这段话说得很对,因为眺望昭陵、骊山都与登塔有关,而"黄鹄哀鸣"等也是在塔上可能见到之景。也就是说,杜诗中的"意"与"象"的结合已达到了浑然一体、密不可分的程度,构成了十分浑成的意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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